风云雄霸天下 第128章 孤帆遁海涛

夜，深得像墨。

海，怒得像狂兽的胃。

一叶扁舟，在这墨色与狂怒之间，挣扎着，如同一枚被命运掷出的骰子，向着不可知的方向翻滚。

船很小，小得几乎要被浪头吞没。船头站着两个女人。于楚楚的手紧紧抓着湿冷的船舷，海风卷起她的发丝，抽打在她苍白却坚毅的脸上。第二梦站在她身侧，身形挺得笔直，像一杆插在惊涛骇浪里的枪。她的眼神，比这深夜的海更沉，更冷，却也燃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船舱里，躺着两个男人。

步惊云躺着，像一块冰封的岩石。脸色是那种久不见天日的惨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唯有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仿佛在昏迷中，依旧在与那个名为“雄霸”的梦魇搏杀。他的呼吸很轻，轻得几乎感觉不到，但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动着船头那双望眼欲穿的眼眸。

聂风的情况更糟。他时而蜷缩如虾，浑身滚烫，汗水浸透粗布衣衫，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时而又猛地舒展，四肢冰凉，牙关紧咬，仿佛正坠入万丈冰窟。额角渗出的，不是汗，是细密冰冷的粘腻。一股肉眼几乎可见的凶戾之气，如同挣脱囚笼的困兽，在他周身经脉中左冲右突，使得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雪饮狂刀静静躺在他身侧，刀身蒙着一层晦暗的光，偶尔发出极轻微的、渴望饮血的嗡鸣。

“梦姐姐，”于楚楚的声音被风撕扯得有些破碎，带着哭腔，却又异常坚定，“汪教主……他真的能救云大哥和风师兄吗？”她回头望了一眼舱内，目光落在步惊云身上时，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第二梦没有立刻回答。她望着前方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海雾浓得化不开，像命运的迷障。咸腥的海风灌入口鼻，带着死亡的气息。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钉子一样楔入风浪声中：“楚楚，我们没有退路了。”她顿了顿，仿佛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坚定同伴的信念，“雄霸虽败，天下会已散，但江湖，从来不会真正平静。想要他们命的人，比海里的鱼还多。神龙岛，是风昏迷前唯一指出的生路。汪小闲……他是唯一一个在绝境中，仍向我们伸出过手的人。”

她想起离开那血腥之地时，那个神秘出现的、奉秦霜遗命引路的汉子，想起他最后那句“好自为之”。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海外那片传说中的岛屿。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四条命，以及或许残存的一线希望。

航程已是第三日。干硬的饼子所剩无几，皮囊里的清水也快见底。两个女子，轮流掌舵，与风浪搏斗，照料两个重伤垂危的男人，体力与心力都已逼近极限。疲惫像潮水般一次次涌上，又被更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她们不敢停，甚至不敢合眼太久。身后，是中原武林权力更迭必然带来的清洗与追杀，那些昔日臣服于雄霸、或与风云有旧怨的势力，绝不会放过这个斩草除根的机会。前方，是茫茫无际、喜怒无常的大海，以及一个连是否存在都无法确定的“海市蜃楼之岛”。

希望，渺茫得像雾里看花。

但绝望，更如影随形。

于楚楚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抓住了船舷。她知道第二梦说得对。她们早已没了选择。这艘破旧的渔船，是她们唯一的诺亚方舟，载着过去的血泪，驶向未知的明天。海浪如山，一次次将小船抛上浪尖，瞬间的失重让人心脏揪紧；又一次次狠狠砸向波谷，冰冷的海水劈头盖脸浇下，刺骨寒凉。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解体。

于楚楚抹去脸上的水渍，或许是海水，或许是泪水。她望向舱内步惊云昏迷的脸庞，那双曾经冰冷如星、如今紧闭的眼眸。她想起她们的初见，想起他为她挡下的刀剑，想起他偶尔流露的、冰层下的那一丝温度。为了这份复杂难言的情感，她愿意陪他闯这龙潭虎穴，九死无悔。

第二梦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短剑上。她的目光，更多时候落在聂风身上。那个如风般潇洒、心底藏着无尽悲伤的男子，此刻正被体内的恶魔撕扯。疯血的反噬，比任何外伤都更凶险。她能做的，只有守着他，在他偶尔清醒的瞬间，给他一个安定的眼神，她的情，静默如山，却深似海。

夜，还在继续。

风，还在咆哮。

船，依旧在浪涛间起伏，固执地向着南方。

没有人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是世外桃源的救赎，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是汪小闲慈悲的援手，还是另一场江湖恩怨的开端？

也许，答案就在那浓雾之后，在那传说见到“海市蜃楼”才能找到的生路尽头。

也许，根本没有答案。

只有船头那两点不肯熄灭的眸光，在无边的黑暗与风浪中，燃烧着，如同指引这孤帆遁海涛的、最后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