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雄霸天下 第116章 冰炭不同炉

龙潭之畔，死寂重新笼罩，比厮杀时更令人心悸。血腥气浓郁得化不开，与龙脉散发的祥和气息诡异交织，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矛盾感。方才那石破天惊的“摩诃无量”一击，余威犹在，地面上狼藉的尸首和破碎的兵刃，无声诉说着那一瞬间爆发的、超越常理的力量。

步惊云与聂风相对而立，相隔数丈，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深渊。

步惊云缓缓收剑入鞘，绝世好剑幽暗的剑身隐没，但他周身那股因麒麟臂二次贯通而愈发冰冷的杀气，却并未消散，反而更加内敛，如同冰封的火山。他灰白的瞳孔扫过聂风，没有言语，那目光深处，是万年不化的寒冰，以及一丝极力压抑的、因方才那不受控制的合力而产生的躁动与……排斥。风云合璧？摩诃无量？这些词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头。他步惊云，复仇之路，何须倚仗他人？尤其是……聂风。

聂风的心情同样复杂。雪饮狂刀拄地，他微微喘息，方才引动摩诃无量的反震之力让他气血依旧翻腾。龙脉的祥和之气仍在体内流转，压制着疯血的躁动，但汪小闲的一番话，却在他心中掀起了比疯血更汹涌的波澜。与步惊云合璧？共同对抗雄霸？这念头本身，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过往的恩怨，孔慈的死，如同无形的壁垒，横亘在两人之间。他看向步惊云，看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于楚楚见战斗结束，立刻从聂人王身后快步走出，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那个孤傲冰冷的背影。她小跑到步惊云身边，小手怯生生地拉住他染血的衣袖，仰起头，眼中满是未散的惊恐和深切的担忧，声音带着哭腔：“云大哥！你没事吧？刚才……刚才好危险！”

步惊云正处于因隔阂导致战局不利的烦躁与汪小闲话语带来的冲击中，感受到衣袖的拉扯，他微微一僵，低头对上于楚楚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他眉头习惯性地蹙起，但眼神中的冰寒似乎融化了一瞬，尽管语气依旧生硬简短：“无妨。”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衣袖，这个细微的动作并非拒绝，而是他惯有的、不习惯与人过分亲近的表现。于楚楚却因他这简单的两个字而稍稍安心，依旧紧紧跟在他身旁，仿佛他是她在无尽黑暗中的唯一浮木。她的存在，与步惊云的冷漠形成了鲜明对比，却也无声地衬托出他内心或许存在的、不为人知的牵绊。

聂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他看到了于楚楚对步惊云全然的依赖，也看到了步惊云那不易察觉的、细微的接纳。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第二梦，那个因自卑而远离他的女子，心中一阵刺痛。他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雪饮狂刀，刀身冰冷，映照出他独自一人的倒影。

聂人王则走到两人中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最后落在风云二人身上，沉声道：“摩诃无量之力，确是惊世骇俗。汪教主所言，未必是虚。雄霸势大，单打独斗，确是难以撼动。”

步惊云冷哼一声，声音如同冰碴碰撞：“我自有我的路。”说罢，转身走向龙潭另一侧，寻了块平坦的岩石盘膝坐下，闭目调息，显然不愿再多谈。他用行动划清了界限。

聂风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对聂人王道：“爹，此事……需从长计议。”他也需要时间，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宿命与力量。

暂时的同盟，因这“摩诃无量”的显现，反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信任，并非一番话语和一次意外合力就能建立。

接下来的两日，四人并未离开龙潭核心区域。此地灵气充沛，易守难攻，虽是风暴眼，却也暂时隔绝了大部分骚扰。步惊云日夜不休，以绝世好剑砥砺麒麟臂新生的力量，剑法愈发霸道凌厉，气息也越发冰冷孤寂。他刻意避开与聂风的任何交流，仿佛对方不存在。

聂风则借助龙脉祥和之气，进一步巩固冰心诀，洗涤魔刀戾气。他尝试与步惊云搭话，探讨那合击之力，但得到的永远是沉默或冰冷的无视。于楚楚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能默默照顾着两人的起居，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聂人王将一切看在眼里，忧在心中。他深知风云二人心结之深，绝非一朝一夕可解。摩诃无量虽强，但若心意不通，气机相斥，强行融合，非但无益，反而可能遭其反噬，后果不堪设想。他只能暗中警惕，防备着可能卷土重来的敌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三日黄昏，龙潭上空那点微弱的磷光渐渐暗淡之时，异动再起！

并非来自通道入口，而是来自那漆黑如墨的潭水本身！

原本死寂的潭水，毫无征兆地开始涌动，中心处泛起巨大的漩涡，咕嘟咕嘟的水泡不断冒出，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即将破水而出！那股浩瀚的龙脉气息骤然变得狂暴起来，祥和不再，充满了躁动与不安！

“小心！”聂人王最先察觉，厉声警示！

步惊云和聂风同时跃起，刀剑出鞘，警惕地望向潭心。

就在这时，十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借着潭水翻涌的巨响和气息的紊乱，从潭边一些极其隐蔽的水下洞穴中悄无声息地钻出！人人身着水靠，手持分水刺、峨眉针等水下短兵，动作迅捷如鱼，一上岸便结成阵势，直扑风云二人！为首之人，身形瘦小，眼神阴冷如毒蛇，正是天池十二煞中极擅水战潜伏的“媒婆”！

他们竟早已潜伏在龙潭之下，等待时机！显然，上次的失败让雄霸麾下改变了策略，不再强攻，而是选择了更阴险的偷袭！

“杀！”媒婆尖声厉啸，手中一双淬毒短剑如同毒蛇出洞，带着一众水鬼杀手，攻势狠辣刁钻！

步惊云眼中寒芒大盛，被接连不断的袭击彻底激怒！绝世好剑化作一道死亡旋风，麒麟臂力量迸发，剑势大开大合，每一剑都蕴含着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瞬间将两名冲在前面的杀手连人带兵器斩为两段！鲜血溅入潭水，染红一片。

聂风亦不敢怠慢，雪饮狂刀卷起漫天风雪，风神腿法施展到极致，身形在人群中穿梭，刀光过处，冰霜凝结，延缓敌手动作，随即取其性命。

聂人王护在于楚楚身前，双掌翻飞，掌风雄浑，将试图绕过风云攻击的敌人尽数逼退。

然而，这次来的敌人，显然更加精锐，且早有准备。他们并不与风云二人硬拼，而是利用诡异的合击阵法和淬毒暗器，不断游斗、骚扰，目的似乎并非即刻击杀，而是……消耗，乃至逼迫！

激战之中，步惊云一剑逼退媒婆，却被侧面射来的三枚透骨钉封住去路，身形微滞。聂风见状，下意识地挥刀想替他格挡，刀风席卷而去。步惊云却以为聂风要插手他的战斗，心中戾气陡升，反手一剑扫出，剑气凌厉，竟与聂风的刀风撞在一起！

“嘭！”

气劲四溢！两人俱是身形一晃，招式互受影响，反而露出了破绽！媒婆趁机尖笑，毒剑如影随形，直刺步惊云肋下！步惊云仓促回剑，虽挡开毒剑，衣袖却被划破，险象环生！

“你！”步惊云怒视聂风，眼中杀机一闪。

聂风也是一怔，急忙解释：“我……”

“管好你自己！”步惊云冷喝打断，不再看他，转身更加狂暴地杀向敌人。信任的裂痕，在生死搏杀中暴露无遗，甚至成了敌人的可乘之机。

聂人王看得心急如焚，大喝道：“敌人意在分化！不可自乱阵脚！”

但心结已成，岂是言语可解？风云二人虽奋力搏杀，却因心存芥蒂，难以形成有效配合，反而屡屡因气机互扰而陷入险境。摩诃无量？此刻看来，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讽刺。

就在战局胶着、风云二人因隔阂而渐显支绌之际，那道神秘的灰色身影，再次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战场边缘的一块巨石之上。

汪小闲负手而立，看着下方混乱的战局，尤其是风云二人那别扭而危险的各自为战，眉头微蹙。他并未立刻出手，而是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激战中的二人耳中：“风无相，云无常。相克相生，岂是强求可得？心若冰炭，如何共鸣天地之力？”

他的话语，如同暮鼓晨钟，敲在步惊云和聂风心头。

步惊云剑势微微一滞。聂风刀光也缓了半分。

汪小闲继续道：“摩诃无量，非是招式，乃是意境。是风与云在绝境中，心意刹那的交融，是放下我执，与天地共呼吸的契机。你们此刻，心中只有彼此的背影和过往的尘埃，如何能见天地之广？”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动，已如一片落叶般飘入战团。并未直接攻击那些杀手，而是双掌虚按，一股柔和却磅礴的气劲如同春风化雨，拂过战场。这气劲并不伤人，却奇妙地扰乱了那些杀手的合击阵势，将他们逼得连连后退，同时也将风云二人因互相戒备而产生的紊乱气机悄然抚平了几分。

媒婆见状，脸色大变，尖声道：“撤！”

一众水鬼杀手毫不恋战，纷纷跃入潭中，瞬间消失于漆黑的漩涡之下，来得突然，去得干脆。

战斗再次戛然而止。

汪小闲站在潭边，望着恢复翻涌的潭水，淡淡道：“雄霸对龙元志在必得，此类袭击只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凶险。若不能真正领悟合击之妙，凭你们各自为战，终究是独木难支。”他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向步惊云和聂风，“放下，或许比拿起，更需要勇气。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完，他身形一晃，再次消失在幽暗之中，留下若有所思的聂人王和于楚楚，以及面色复杂、陷入沉默的风云二人。

潭水依旧翻涌，龙脉气息躁动不安。

步惊云握紧了剑柄，指节发白。聂风低头看着手中的雪饮狂刀，刀身映出自己迷茫的眼神。

放下？谈何容易。

但汪小闲的话，和方才那因隔阂而导致的险境，却像一根刺，扎进了他们坚冰般的心防。摩诃无量的力量是真实的，合璧的必要性也是显而易见的。只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条鸿沟，又该如何跨越？

冰与炭，注定难以同炉吗？

夜色，愈发深沉了。前方的路，也仿佛笼罩在了更浓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