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哨 第162章 频率攻防与信任迷雾

鼓楼西大街废弃仓库的发现，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特别情报科。虽然“鼹鼠”侥幸逃脱，但缴获的电台、爆炸物核心部件以及那个关键的微型发射器，提供了大量实物证据和技术线索。沈砚之更是从那个被端掉的巢穴里，捕捉到了一丝“隼”行动模式的蛛丝马迹。

回到市局，沈砚之立刻将自己关进了临时划拨给他使用的技术分析室。桌上摊开着从仓库带回的电路图草稿、那台被拆解研究的改装发报机部件，以及他对截获信号和发射器反向工程得出的数据。

“隼”利用“鼹鼠”的巢穴作为监控节点，这说明他们之间存在某种程度的协作，但并非完全一体。“鼹鼠”负责具体的破坏行动和技术实现，而“隼”则居于幕后，负责策划、督导，并利用前者的资源进行心理战和情报收集。这种分工，既保证了行动的效率，也增加了“隼”自身的隐蔽性。

沈砚之的手指在那些复杂的数据和电路图上划过，大脑飞速运转。“鼹鼠”的电台被缴，他必然需要启用备用通讯渠道与“隼”联系。而“隼”失去了一个监控点，也可能会调整策略。这是一个机会窗口，一个可能捕捉到他们新通讯模式的窗口。

他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台改装发动机上。这台机器设计精巧，功率可调，频率覆盖范围比常规军用电台更广，显示出“鼹鼠”极高的技术水平。沈砚之仔细检查了机器内部每一个电容、电阻和线圈，不放过任何可能隐藏的指纹或使用习惯。

终于，在调节频率的一个精密可变电容器的缝隙里，他用极细的镊子，夹出了一粒几乎微不可见的、不同于机器本身焊锡的金属碎屑。这碎屑材质特殊，像是某种高强度合金在加工时崩落的。

这很可能是在改装或维修机器时留下的！这是一个极其细微的物理特征，或许能成为追踪“鼹鼠”或其设备来源的线索。他小心翼翼地将碎屑封存好。

接着，他结合对之前截获电文的密码分析和这台机器的技术参数，开始构建“鼹鼠”可能使用的备用通讯频率模型。他假设“鼹鼠”在紧急情况下，会启用预设的、极少使用的应急频道，并且可能会采用更简短的通讯格式和更快的发报速度以减少暴露风险。

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忘记“隼”。那个微型发射器使用的是特定的民用频段，但功率被非法增强了。“隼”擅长利用现有资源进行伪装，他下一个监控或通讯指令的传递，很可能也会依托于某种看似普通的民用信号。

沈砚之向赵世诚申请，调动了市局所有可用的无线电监测设备，并协调了军方相关的技术单位，对他推算出的几个“鼹鼠”潜在应急频率以及“隼”可能利用的特定民用频段，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密集扫描和监听。这是一场技术上的大海捞针，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一点点运气。

就在沈砚之埋头于频率攻防战的同时，苏曼卿正深陷于信任的迷雾之中。

那张写有“小心你身边的人。他不是朋友。”的匿名纸条，像一根毒刺，扎在她的心里。她无法确定这警告是针对谁，也无法判断这究竟是善意的提醒，还是“隼”精心设计的又一步离间棋。

她首先排除了沈砚之和陈明。那么，范围就缩小在市局秘书科的同事，以及可能负责外围保护她的、她不认识的同志身上。

秘书科里，科长是一位姓刘的女同志，作风正派，雷厉风行；几位年轻同志热情洋溢；还有几位像钱干事一样的留用人员，态度各异。钱干事那天的“提醒”言犹在耳，他是否知道些什么？还是他本身就是那个需要“小心”的人？

工作的间隙，苏曼卿变得更加沉默和观察入微。她留意着每一个同事的言行举止，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她发现钱干事似乎总是独来独往，很少与人交流，但偶尔看向她的眼神，确实带着一种复杂的、欲言又止的情绪。

有一天下午，科里需要将一批重要文件送往另一个办公室，刘科长安排苏曼卿和钱干事一同前去。路上，两人并肩走着，气氛有些沉闷。

眼看快要到达目的地，在一个无人的走廊拐角，钱干事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极其快速而低声地说了一句：“苏同志，档案室靠西墙第三个柜子，最底层，有些……旧东西，或许对你有用。”

说完，他不等苏曼卿反应，立刻加快了脚步，拉开了距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曼卿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档案室？旧东西？对她有用？钱干事这是在向她暗示什么？这与他之前的警告是否矛盾？还是说，他是在指证那个需要“小心”的人，留下了证据？

这种扑朔迷离的感觉让她备受煎熬。她既担心错过重要线索，又害怕这是敌人设下的另一个圈套。她深知自己身处敏感岗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带来严重后果，不仅危及自身，更可能连累沈砚之和组织。

她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但将钱干事的话牢牢记住。她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机会，或者……告诉沈砚之。

然而，沈砚之最近几乎以单位为家，即便偶尔回来，也是满身疲惫，眉头紧锁，沉浸在复杂的信号和数据世界里。苏曼卿不忍心再用这些不确定的、可能只是自己多疑的烦恼去打扰他。她告诉自己，必须学会独立面对和判断。

这天夜里，沈砚之终于带着一身寒气回到了小院。苏曼卿像往常一样，为他端上热在炉子上的饭菜。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和掩饰不住的倦色，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有进展吗？”她轻声问，递过筷子。

沈砚之揉了揉眉心，接过筷子，声音有些沙哑：“找到一点方向，正在尝试。‘鼹鼠’很狡猾，‘隼’更甚。他们在尝试用新的频率联系，信号很飘忽，很难锁定。”

他简单说了说技术上的困难，没有提及具体的危险，但苏曼卿能感受到那份无形的压力。她默默地给他夹菜，心中那份关于纸条和钱干事的疑虑，变得更加沉重。她不能帮他破解电波，但至少，要管理好自己这边的潜在风险，不让他分心。

“曼卿，”沈砚之忽然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这几天……还好吗？有没有再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苏曼卿的心猛地一跳，几乎以为他察觉了什么。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甚至挤出一丝微笑：“挺好的，工作慢慢上手了，同事也都还好。就是……就是有点担心你。”

沈砚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放在桌上的手，那手心带着笔茧和一丝凉意，却传递着坚定的力量。“我没事。你自己多小心，上下班注意安全，有任何不对劲，立刻联系我或者陈明。”

他的叮嘱让她感到温暖，却也加深了她内心的负疚感。她是否应该告诉他？那个纸条，那个警告，钱干事诡异的话语……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暂时隐瞒。她不想在情况未明时，给他增加无谓的负担和错误的方向。她决定，先靠自己，去核实钱干事所说的“档案室旧东西”。

机会在两天后出现了。刘科长安排苏曼卿去档案室协助整理一批过期文件，这给了她合理进入档案室并长时间停留的理由。

档案室很大，充满了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味。靠西墙是一排厚重的木质档案柜。苏曼卿一边按照要求整理文件，一边留意着周围。趁管理档案的老管理员暂时离开的间隙，她迅速走到西墙第三个柜子前，蹲下身，打开了最底层的抽屉。

里面堆放着一些陈年的、似乎早已无人问津的行政文书和旧报表。她小心翼翼地翻找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终于，在抽屉最深处，一个破旧的牛皮纸档案袋下面，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方方的东西。

她将其抽了出来——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硬壳笔记本！

她迅速将笔记本藏入怀中，合上抽屉，若无其事地回到整理文件的工作岗位，直到管理员回来。

一整天，苏曼卿都感觉那个笔记本在怀中发烫。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家，反锁上门，才在灯下，怀着极度紧张和好奇的心情，翻开了那个笔记本。

笔记本里面，是用一种略显潦草的字迹记录的……一些日常开销、工作笔记片段，以及几首抄录的旧体诗词。看起来，这像是一个普通人的私人笔记。

苏曼卿有些失望，难道钱干事只是在戏弄她？或者，是她理解错了？

她不甘心地一页页仔细翻看。终于，在笔记本中间偏后的几页，她发现了一些异常。那几页记录的看似是购买物品的清单，但物品的名称和数量组合非常奇怪，比如“毛笔三支，徽墨二两，宣纸十张”后面跟着“收到，已转交”，时间却是在近期。

这不像正常的购物记录，更像是……某种交接工作的暗语记录！

她的目光凝固在最后一条记录上，时间就在一周前：

“《古文观止》一本，友人所赠，存于老地方。”

《古文观止》？老地方？

苏曼卿的心跳再次加速。这很可能是一条重要的情报传递记录！而这个笔记本的主人，这个字迹的主人……她仔细辨认着笔迹，虽然潦草，但某些字的写法特征……

她猛地想起，在秘书科看到过钱干事填写表格时的笔迹！非常相似！

难道……钱干事就是那个需要“小心”的人？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向谁传递情报？而他给自己这个笔记本，是出于什么目的？是忏悔？是警告？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信任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重了。苏曼卿握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可能至关重要的笔记本，感觉自己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每一步都可能踏错，万劫不复。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知道不能再独自隐瞒下去了。她必须立刻联系沈砚之。这个笔记本，以及它所牵连出的关于钱干事的疑云，已经超出了她能够独立判断和处理的范畴。

“隼”的阴影，果然无处不在。他不仅在用技术手段对抗，更在利用人性的复杂和多疑，在组织的内部，播撒着猜忌和混乱的种子。而苏曼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触碰到了这张暗网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