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议事厅厚重的大门在身后合拢,将方才那场没有硝烟却凶险万倍的博弈隔绝在内。
廊道幽深,两侧墙壁上悬挂的历代名将肖像在壁灯映照下目光沉凝,仿佛在无声审视着这位刚刚在帝国权力中枢掀起微澜的北境来客。
易的步伐平稳,玄色披风下摆在冷硬的金石地面上拂过,几乎没有声响,唯有他眼中尚未完全敛去的锐光,暗示着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他没有立刻离开军务处大楼。
方才会议结束时,那些或明或暗投来的目光,已清晰昭示了今日之后,他在这座永恒之城中的处境将截然不同。轻视与隔岸观火者或许仍有,但再无人敢将他视为可随意拿捏的边陲蛮夫。
“易领主!请留步!”
一个带着几分激动与热切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易驻足回身,只见安德烈男爵正快步赶上,此刻满脸泛着兴奋的红光,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钦佩。
“易领主!方才……方才真是……”
安德烈似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用力挥了挥手,最终重重一拍易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易都微微晃了一下,“太痛快了!你是没看见冈瑟那张老脸,都快憋成紫茄子了!哈哈!让他再想把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
这位性情耿直的男爵,在之前的质询中憋了一肚子火,此刻终于得以宣泄,对易的好感与认同更是达到了顶峰。
他亲热地揽住易的臂膀,压低声音,语气真诚:“易,我安德烈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弯弯绕绕的漂亮话。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你在王都初来乍到,有些门路可能不熟。我在王都有处宅子,虽比不上那些大贵族的府邸,但也还算宽敞。过两日,我在府里设宴,请你务必赏光!我给你引见几位真正的朋友,都是些在北境有过命交情、性子爽快的实权人物,比元老院里那些光会耍嘴皮子的家伙强多了!”
安德烈的热情如同北境夏日的阳光,直接而炽烈。
易能感受到这份邀请背后的真诚与结盟的意味。
他初入王都,确实需要建立自己的关系网络,而安德烈这类在军方有根基、性格直率的盟友,正是他目前亟需的。
他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疲惫却又欣然的笑意,拱手道:“安德烈大人盛情,易却之不恭。届时必定登门叨扰。”
“好!说定了!”安德烈见易答应得爽快,更是高兴,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背,“那我回去就准备!到时候咱们不醉不归!”
送走兴致勃勃的安德烈,易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目光投向廊道深处。
一名身着笔挺军务处制式军服、肩章显示其校尉军阶的军官,正静立在不远处,见他看来,立刻快步上前,一丝不苟地行礼,声音平稳而清晰:“德文希尔领主,军务大臣雷蒙德侯爵大人,元老院首席盖乌斯·奥勒留大人,以及情报总管瓦勒斯大人在侯爵办公室等候,请您移步一叙。”
该来的,终究来了。
易心中了然,方才议事厅中的锋芒,是迫不得已的自卫,也必然会引起最高层的注意。
这后续的“交谈”,才是真正决定他能否将这份“注意”转化为实际利益的关键。
他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有劳带路。”
军务大臣的办公室位于大楼高层,视野极佳,透过巨大的拱形琉璃窗,可以俯瞰小半个王都的景色,鳞次栉比的建筑与纵横交错的街道尽收眼底,远处皇宫的金顶在午后阳光下闪耀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房间内的陈设与其主人雷蒙德侯爵的气质如出一辙——硬朗、简洁、充满力量感。
没有过多的装饰,巨大的实木办公桌上摆放着整齐的文件与一个作为镇纸的青铜鹰雕,墙壁上悬挂着巨幅的帝国疆域全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标记标注着各大军团驻防区域与边境线。
雷蒙德侯爵本人并未坐在办公桌后,而是与元老院首席奥勒留、情报总管瓦勒斯一同,坐在靠窗的一组皮质沙发上。
见易进来,三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他身上。
那是一种与议事厅中众多审视混合在一起的目光截然不同的凝视。
雷蒙德的目光锐利如刀,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和军人特有的审视,仿佛要剥开一切伪装,直刺内核;奥勒留首席的眼神则深邃如古井,平静无波,却蕴含着洞察世事的智慧与掌控元老院数十载积累的深沉;而瓦勒斯,这位永远如同影子般的情报总管,大半张脸都隐藏在玄色长袍的兜帽阴影下,只能感受到一道冰冷、缺乏人类情感波动的视线,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扫描着易的每一丝细微反应。
“坐,德文希尔领主。”雷蒙德侯爵指了指空着的那张沙发,声音洪亮,打破了沉默。
易依言坐下,姿态不卑不亢,既无受宠若惊的局促,也无恃才傲物的张扬。他安静地等待着,如同北境雪原上最有耐心的猎手。
奥勒留缓缓开口,他的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如同陈年古籍翻动时发出的沙沙声响:“德文希尔领主,不必紧张。方才议事厅中,你的陈述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令人印象深刻。召你前来,并非质询,只是想更深入地了解一下北境秋剿的实际情况,尤其是你部,作为先锋,所经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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