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域图鉴 第3章 密室中的死者

时间在焦虑的等待和断断续续的通讯中又艰难地爬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窗外的暴雨依旧没有丝毫收敛的迹象，仿佛要将整座城市彻底淹没才肯罢休。中控室里的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每一次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34层电梯井的异响报告之后，技术人员拼尽全力，试图从瘫痪的系统日志中恢复电梯最后的运行数据，但进展缓慢。30楼星耀公司的经纪人刘炜再次简短汇报，称所有人仍在一起，那个打不开的储藏室依旧打不开，但他们决定不再理会。28楼和35楼则相对安静，只是不断询问救援进展。

就在众人以为暂时不会再出现更坏的情况时，刺耳的电流声再次撕裂了中控室的沉闷空气。这次传来的，是35楼餐厅经理周俊几乎失控的、带着剧烈喘息和难以掩饰恐惧的声音，音量之大甚至盖过了背景里隐约的嘈杂声：

“警察！警察同志！不好了！出……出大事了！死……死人了！李……李总死了！在……在他的房间里！”

“嗡”的一下，中控室里所有人的脑袋都像被重锤砸中！

陈建国一把抢过麦克风，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周经理！冷静点！说清楚！谁死了？哪个李总？在哪个房间？怎么回事？！”

“李……李耀明李总！耀华科技的那个总裁！他……他死在3508房间！那是我们餐厅配套的贵宾休息室！”周俊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门……门是从里面反锁的！我们……我们砸开门进去……他……他就躺在地上……没……没气了……脖子上……有……有勒痕……”

李耀明？耀华科技的总裁？那可是市里着名的企业家，经常上财经新闻的人物！

而且，死在反锁的房间里？脖子上有勒痕？

他杀！

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每个人的脑海。

在一个完全封闭的、与外界隔绝的空间里，发生了一起看似不可能的谋杀案！

“保护现场！所有人立刻退出现场，远离那个房间！任何人不得触碰任何东西！”陈建国几乎是吼着下达命令，经验让他瞬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看住所有在35楼的人，包括你自己，周经理！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离开餐厅区域！重复，任何人不得离开！张猛！继续和他保持通话，稳定他们的情绪！”

“明白！头儿！”张猛立刻接过通讯任务，用他最大的嗓门试图压制住对面的混乱。

陈建国猛地转过身，脸色铁青，看向林宸和王斌：“3508房间的布局图！立刻调出来！还有这个李耀明的详细情况！他今晚为什么在这里？和谁一起来的？”

王斌已经吓傻了，手忙脚乱地在图纸堆里翻找，嘴里喃喃道：“3508……贵宾休息室……有……有独立卫浴……是个套间……门是高级电子锁，但断电后应该会自动切换为机械锁芯，可以从内部反锁……李总……李总是今晚云顶餐厅‘未来科技峰会’晚宴的主邀嘉宾之一……”

林宸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的预感成真了。隔离、恐慌、异常报告……最终酿成了最恶劣的后果。高智商犯罪的气息，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以一种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扑面而来。

“密室……”林宸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瞬间抓住了核心，“陈队，我们面临的是一个标准的密室杀人现场。凶手，就在那栋大楼里，就在那三十多个人当中！”

这是一个巨大的、由天灾意外构筑的、前所未有的暴风雪山庄密室！

“王经理，立刻确认，除了已知的安全通道，35楼还有没有其他可能的出入口？通风管道？设备检修口？哪怕是理论上存在的！”林宸追问，语速极快。

“没……没有！”王斌几乎要哭出来，“云顶餐厅为了安全和私密性，设计上就是完全独立的区域！只有两个主入口和几个安全门，现在全都锁死了！通风管道窄得连小孩都钻不过去！设备间也只有内部员工才能进，而且门也是锁着的！”

物理上的绝对密室。

陈建国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外部救援无法进入，内部却发生了命案，凶手极可能还在人群中，甚至可能再次行凶！这种无力感和紧迫感几乎让人发疯。

“林宸！”陈建国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现在只能靠你了！我们进不去，现场只能靠那些可能已经慌了神、甚至可能包庇凶手的人暂时保护！你必须在这里，通过通讯，远程指导，尽可能多地获取现场信息，进行分析！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

远程破案？在一个谋杀案发生后，侦探却无法亲临现场，只能依靠不可靠的第二手信息、通过时断时续的通讯来推理？

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明白，陈队。”林宸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所有的杂念都被摒除，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极度专注的状态，像一台精密仪器开始启动，“我需要一个相对可靠的现场信息报告人。周经理情绪不稳，需要换人。”

“张猛，让周俊找一个相对冷静、表达能力好的人过来通话！最好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或者对现场比较了解的人！”陈建国立刻对张猛喊道。

几分钟后，一个强作镇定但依旧能听出颤抖的女声接了进来：“喂……警察同志……我……我是餐厅的副经理，吴薇……是我……我和周经理一起最先发现李总出事的……”

“吴经理，我是市局刑侦支队林宸。”林宸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没有感情，这种奇异的镇定反而让对面的人稍微安定了一些，“现在，请你冷静、仔细地回答我的问题。不要遗漏任何细节，哪怕你觉得不重要。”

“好……好的，林警官。”

“描述一下你们发现死者时的具体过程。为什么要去3508房间？”

“是……是这样的。晚宴中途停电，大家都很慌。李总他……他之前好像有点不舒服，也可能是喝多了，大概停电前半小时左右，他就让助理陪着，先去3508房间休息了。后来一直没出来。大概……大概十分钟前吧，他的助理张志远先生，慌慌张张跑来说，他去给李总送水，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怎么敲都没反应，打电话也没人接。他担心李总是不是晕倒了……我们就一起过去，大声叫门还是没反应……周经理怕出事，就让我去找了备用的机械钥匙……”

“备用钥匙能打开门吗？”

“打不开！因为门被里面的反锁钮锁死了，机械钥匙从外面也打不开！我们没办法，只好……只好找工具把门撞开了……”

“门被撞开后，是什么情况？你们看到了什么？详细描述，按顺序说。”

“门一开……我们就看到……看到李总他……他仰面躺在地毯上，靠近客厅中央的位置……脸色……脸色很难看……眼睛好像还睁着……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紫色的勒痕……旁边……旁边倒着一把椅子……像是挣扎时碰倒的……房间里……房间里看起来没有特别乱……窗户都是关死的……我们没敢进去，就赶紧退出来呼叫你们了……”

“确定当时房间里只有死者一人？没有其他任何人？包括卫生间、衣柜、阳台？”

“确……确定！我们好几个人都看了，绝对没有别人！窗户都是从里面锁好的，不可能有人出去！”

“死者衣着是否完整？身边有没有发现可疑物品？比如绳索、丝巾、电线之类可能用于勒颈的东西？”

“没……没有！我们没看到！李总穿着之前的西装，有点凌乱……但没看到凶器……”

“第一个发现门锁异常的张志远助理，他现在人在哪里？情绪怎么样？”

“张助理……他就在餐厅，吓坏了，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利索了……”

“除了你们撞门的人，还有谁接近过现场？或者有谁的行为比较异常？”

“当时很乱……好多客人都围过来了……都被吓到了……具体谁……我记不清了……”

林宸的问题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而迅速，尽可能地在现场被进一步破坏前捕捉信息。吴薇的回答虽然带着惊恐，但还算有条理。

挂断通讯，中控室里一片死寂。

信息汇总而来：

1. 死者：李耀明，男，耀华科技总裁。

2. 地点：3508贵宾休息室，一个从内部反锁的密室。

3. 死因：疑似勒颈（待法医最终确认）。

4. 现场：未见明显搏斗痕迹（除倒地的椅子），未见凶器。

5. 嫌疑人范围：所有被困在35楼云顶餐厅区域的人，以及理论上可能存在但尚未被发现的、能通过某种方式进入35楼的人。

一个完美的密室。

“勒颈致死，需要相当大的力气和一定时间。凶手是怎么在作案后离开并从内部反锁房门的？”张猛挠着头，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或者，凶手根本就没有离开。”林宸的目光投向那漆黑的监控屏幕，仿佛能穿透层层阻隔，看到那间冰冷的案发现场，“他可能还堂而皇之地留在那群惊魂未定的人中间。”

“远程操控？机关？”陈建国眉头紧锁，“但根据描述，现场似乎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

“也许机关被凶手带走了，或者隐藏了起来。”林宸沉吟道，“又或者，我们关于‘密室’的认知本身就被误导了。”

他再次拿起大厦平面图，目光死死盯住3508房间及其周边结构。

“吴经理提到一个细节，死者是在停电前约半小时离开宴会场去休息的。”林宸缓缓说道，“而停电是整个事件的转折点。停电前后，人员的行动轨迹、监控的失效、门禁状态的变化……这些都是关键。”

他转向王斌：“王经理，立刻查一下，3508房间的电子门锁，在断电瞬间，是什么状态？是会保持断电前的状态，还是会自动重置？内部反锁机制是纯机械的，还是依赖电力的？”

“这个……我记得这种高端智能锁，断电后通常会自动切换为机械模式，但反锁状态如果是电子触发的，可能会解除，但也可能有机械反锁钮……”王斌的解释有些混乱。

“不确定因素太多了。”林宸总结道，“凶手极有可能利用了停电这个特殊时间点，以及人们对智能系统失效后的认知盲区，制造了这个密室假象。”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那个最关键的推论：“换句话说，密室，很可能不是用来阻止别人进入的，而是用来掩盖真正的作案时间，或者作案手法的！”

陈建国眼神一凛：“你的意思是……李耀明可能不是在你们发现他的时候才遇害的？他可能更早之前就出事了？”

“有可能。”林宸点头，“停电发生在晚上六点半左右。死者是在五点半左右离席。发现尸体是在八点四十分左右。这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差里，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所谓的‘反锁’，也许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完成，只是直到助理去送水才被发现异常。”

这样一来，嫌疑人的范围和时间跨度就大大增加了！甚至不排除其他楼层的人通过某种方式作案的可能！

案件瞬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张猛，”陈建国立刻下令，“重点询问35楼所有人，从停电前到发现尸体这段时间内的具体行踪！尤其是死者助理、餐厅员工、以及和死者有过接触或可能存在矛盾的人！让他们互相印证！”

“明白！”

“思妍，晓雯，”陈建国又拿起对讲联系留守支队的两人，“立刻全面调查李耀明及其公司的背景，近期是否有商业纠纷、人事矛盾、任何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因素！要快！”

“收到，陈队！”赵思妍和苏晓雯的声音传来，背景音是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

林宸则再次陷入沉思。密室、勒杀、消失的凶器、可能被误导的死亡时间……凶手冷静、狡猾，且极其熟悉这种环境下的心理盲点。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份被困人员名单。

天际律师事务所……星耀娱乐……云顶餐厅……幻影设计……

这些原本看似毫不相干的个体和公司，因为一场暴雨被困于此。而现在，一起离奇的密室谋杀案发生了。

它们之间，真的毫无关联吗？

那个死在密室的科技总裁，他的死，是否会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彻底打破这脆弱平衡，激发出更多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流和杀机？

凶手就在其中。ta正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甚至可能正在享受这种将警察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林宸深吸一口气。挑战前所未有，他无法触摸现场，无法观察微表情，无法勘验物证。

但他还有逻辑，还有推理，还有对人性与规则的深刻理解。

这场发生在钢铁孤岛之上的密室杀戮，这场凶手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表演，必须被揭穿。

他看向对讲机，仿佛能透过它，与那个隐藏在人群中的高智商罪犯隔空对视。

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