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比绷紧的弓弦还要紧。谣言像野草般疯长,有人说突厥大军漫山遍野,足有上万之众;有人说白琼英早已全军覆没,烽燧都被烧成了灰烬;更有甚者,说窦建德的大军已经绕到了镇后,要将王家镇夷为平地。恐慌如同瘟疫,在镇内蔓延,民夫们窃窃私语,眼神里满是惧色,刚整编不久的新兵更是攥着兵器的手都在抖,连站都站不稳。
就在这时,王瑶展现出了超越她年龄和外表的冷静与魄力。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惊慌失措,而是跟着秦玉罗和几名护卫,直接来到了最为混乱的民夫聚集区和新兵营地。营地旁的空地上,民夫们挤作一团,吵吵嚷嚷的声音像炸开的锅,新兵们则缩在角落,脸色惨白。
秦玉罗翻身下马,银甲在暮色中闪着冷光,她拔出腰间佩剑,“呛啷”一声插在地上,厉声呵斥:“吵什么!不过是些流寇杂碎,也值得你们吓破了胆?白将军还在前线死守,你们倒先乱了阵脚,是想让敌军不战而胜吗?”她的声音清亮如钟,带着军人的威严,几个起哄闹事的刺头儿被她一喝,顿时缩了脖子,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王瑶踩着粮车的木梯,站到了粮车上,她穿着素色的襦裙,身形纤细,却站得笔直。晚风拂动她的发丝,她用虽然不大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说道:“诸位乡亲!诸位弟兄!我是王瑶,王总管之妹!我知道大家害怕!外面的敌人很凶残,白将军遇到了麻烦,换做谁,都会怕!”
她的开场白没有回避问题,反而让骚动的人群更安静了一些,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有人认出她是总管的妹妹,有人窃窃私语,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但是!”王瑶的语气陡然加重,声音穿透了残余的嘈杂,“害怕有用吗?逃跑有用吗?你们忘了逃难路上的苦了吗?忘了饿肚子的滋味,忘了被胡虏追着跑,连爹娘的坟都来不及上的滋味吗?是谁给了你们田地,让你们能吃上饱饭,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家?是王总管!是这王家镇!”
她伸手指向镇墙的方向,那里能看到王临挺拔的身影,像一杆撑天的青松:“现在,总管和将士们正在外面和敌人拼命!赵锋将军、雷虎将军已经去救白将军了!他们是为了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是为了保护这里的每一个人!保护你们的田,你们的家,保护你们的妻儿老小!”
“我们现在能做的,不是害怕,不是逃跑!是把粮食、把箭矢及时送到前线!让我们的将士能吃饱肚子杀敌!能有足够的箭矢射杀胡虏!”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每多送一车粮,多运一捆箭,前方的将士就多一分力气,多一分胜算!我们待在家里的人,就多一分安全!”
她的话没有空洞的大道理,只有最朴实的利害关系,像一把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人群里有人抹起了眼泪,想起了逃难时的惨状,想起了如今能吃上饱饭的安稳,渐渐有人低声附和:“瑶姑娘说得对,不能跑!”
王瑶深吸一口气,拔高了声音:“我王瑶在此立誓!所有参与运输的民夫,每人每日额外补助口粮一升!若是有人在运输途中受伤,镇里的医馆免费医治;若有伤亡,抚恤双倍!所有库房的粮食,今日起全部公开,每一笔出入都记在账上,贴在镇口的告示牌上,若有一粒粮食未能送到将士手中,我王瑶第一个领罪,任凭诸位处置!”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王瑶以总管妹妹的身份做出承诺,字字铿锵,由不得人不信。人群的情绪被彻底调动起来,有人振臂高呼:“瑶姑娘放心!我们这就去运粮!”“跟胡虏拼了!守住王家镇!”
混乱的场面迅速得到控制,民夫们推着粮车,新兵们扛起箭矢,脚步不再迟疑,运输效率甚至比之前还要高。车轮滚动的“轱辘”声,兵器碰撞的“叮当”声,取代了之前的嘈杂,成了镇内最动人的声响。
王瑶没有歇着,亲自巡查各处粮仓武库。她的身影穿梭在粮袋和箭簇之间,手指拂过账本,心算能力和对数字的敏感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她能一眼看出账册上的错漏,比如某队民夫领的箭簇数量多记了二十支,某库房的粮食少入库了三石,都被她当场纠正。甚至有一个小吏想趁乱偷盗粮秣,往怀里塞了两袋粟米,被她抓了个正着。她没有丝毫手软,当即下令将小吏绑在镇口的柱子上示众,厉声说:“国难当头,竟敢中饱私囊,此等行径,绝不容恕!”此举杀鸡儆猴,镇内再无人敢动歪心思。
在她的努力下,原本摇摇欲坠的后勤体系,竟在巨大的压力下变得井然有序,粮车一辆接一辆驶出镇门,箭矢一批接一批送到前线。杜如晦得知后,抚掌感叹:“王瑶姑娘,真乃内政奇才!危难之际,方显其能,总管有此妹妹,实乃幸事!”
然而,王瑶的亮眼表现,却落在了郑虔的眼里。他站在暗处的阴影里,冷冷地看着王瑶忙碌的身影,看着她手中那本从不离身的账册,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疑虑和深思。这个突然出现在王临身边的表妹,看似柔弱,却有这般手腕和心智,远超一个普通的流亡女子。他摩挲着下巴,心中暗道:她到底是谁?那本账册里,除了粮草数目,是否还藏着王临私囤兵力、结交反贼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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