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琼英中伏被困的消息,像一柄淬了三九寒雪的冰锥,狠狠扎进王临心口,瞬间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残存的侥幸。那点侥幸,本是他晨起时望着漳水东流,默念着琼英该抵黑石口的念想,此刻碎得片甲不留。
愤怒如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胸腔发紧;担忧似沉底的巨石,压得他呼吸滞涩;自责更像细密的蚁群,顺着血脉啃噬着每一寸筋骨——他早知窦建德与突厥暗通款曲,却还是低估了对方的狠戾,让琼英陷入险境。可他是王家镇的统帅,是上千将士的主心骨,眼底的猩红只翻涌了一瞬,便被他硬生生压下,指节攥得发白,连掌心的薄茧都磨出了痛感,声音却嘶哑得像砂纸磨过生铁,偏又带着斩钉截铁的冷静:“地图!”
亲兵不敢耽搁,踉跄着捧来卷成筒的羊皮地图,“哗啦”一声铺在案上,兽皮的粗糙触感混着墨汁的微苦,在帐内漫开。柳轻眉恰在此时端着一碗温热的参茶进来,见他这般模样,素白的手指轻轻覆在他攥紧的手腕上,指尖的微凉驱散了几分躁意。她是与他从关陇逃难出来的发妻,见过他最落魄的模样,也知他此刻的隐忍,声音柔得像漳水的波纹:“临郎,先喝口茶缓一缓,琼英妹妹武艺超群,定能撑到援军抵达。”
王临侧头看她,柳眉杏眼,眉宇间是洗不褪的温柔,哪怕帐内气氛如弦紧绷,她周身的气息仍像春日的暖阳。他抬手覆在她手背上,真龙气劲极轻地流转而过——这门唯有帝王能修的双修功法,曾是前朝灭他满门的缘由,却也成了他与身边女子们维系情意、精进功力的纽带。气劲触到柳轻眉的经脉,她微微颔首,知道他是在告知自己无碍,便放下茶盏,退到一旁,默默整理着伤药,随时准备应对归营的伤员。
“黑石口以北十里…废弃烽燧…”王临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地图,手指骨节分明,沿着漳水西岸的线条快速移动,最终停在一个墨点标记上。那处地势略高,却荒草没膝,烽燧的夯土墙早被风雨蚀得坑洼,连了望的垛口都塌了大半,绝非久守之地。他指尖在“烽燧”二字上轻轻敲击,耳畔仿佛响起白琼英银铃般的笑音——那日她负伤归来,肩甲被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是他以真龙气劲渡入她体内,双修时气劲在二人经脉间往复流转,她额角沁着薄汗,艳若桃李的脸上满是依赖,低声说:“主公的气劲,比最好的金疮药还管用。”
“琼英选择退守那里,说明伏击她的敌军兵力极强,至少是三倍于她的人数,”王临的声音沉了几分,目光扫过帐内众人,“她无法按原计划抵达黑石口,只能就近固守待援…这是诱敌之计,敌军想引我分兵,再围而歼之。”
帐内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的爆响,赵锋第一个按捺不住,虎目圆睁,目眦欲裂,重重一拳砸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主公!给我兵!我去救白将军!哪怕拼了这条命,也要把她从烽燧里接出来!”
雷虎也瓮声瓮气地附和,粗粝的嗓音裹着急切:“算我一个!三百骑兵随我冲,突厥人的马再快,也快不过我雷虎的刀!”
郑虔却捻着胡须,慢悠悠开口,语气里带着监军特有的谨慎与迂腐:“王总管!白将军已然中伏,说明敌军早有预谋,恐有更大陷阱!此刻若再分兵去救,正中敌军下怀!当务之急,是紧守本寨,等待朝廷援军——依我看,不出十日,幽州的援军便该到了。”
“等朝廷援军到来,琼英和那一千五百将士,早已化作烽燧下的枯骨,连尸骨都凉透了!”王临猛地打断他,眼神骤然冷如寒刀,扫得郑虔心头一凛。他极少如此声色俱厉,周身的真龙气劲不自觉散出几分,帐内的烛火都晃了晃。“郑参军,你的职责是监军,记录军功、核查粮草,不是指挥用兵!如何调兵遣将,我自有决断!”
他这话既敲了郑虔,也堵了所有想劝他固守的嘴——郑虔是朝廷派来的人,他不能明着撕破脸,却也绝不会任由对方掣肘。这便是他的政治手腕,狠辣却有度,既立了威,又留了余地。郑虔被噎得脸色一阵青白,张了张嘴,终究不敢再强辩,只是垂着头,眼底掠过一丝怨怼。
王临不再看他,目光转向秦玉罗、赵锋、雷虎。秦玉罗一身银甲,飒爽英姿,墨发高束,衬得眉眼英气逼人。她本是窦建德麾下偏将,因窦建德默许部将屠了她满门,便叛出归降王临,一手家传的战阵之术,成了王临最得力的军事助手。此刻她见王临看来,微微颔首,递过一个“我信你”的眼神,王临心中一暖,这是与他并肩谋划的默契,胜过千言万语。
“救援必行,但不能莽撞。”王临的声音缓了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赵锋,我予你八百精锐步兵,多带强弩和铁盾,强弩要选射程最远的擘张弩,盾牌用榆木包铁的,沿漳水西岸缓坡前进。遇敌不可恋战,以结阵防御为主,盾在外,弩在内,缓慢向烽燧逼近,只需要吸引敌军注意力,不必求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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