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自梧州望君坳那场惊世之战后,转眼间,永历三年的春风已悄然吹绿了岭南大地。整整一年,在各方势力的对峙与博弈中悄然流逝。这并非停滞的一年,而是暗流汹涌、积蓄力量的一年。
清廷在南方战线采取了守势,线国安、尚可喜、耿精忠所部牢牢扼守韶关一线,深沟高垒,避免与南宁新军进行野外决战,同时加紧了水师的整顿与对西洋势力的拉拢。而在北方,清廷主力正忙于扫荡李自成、张献忠残余势力及各地抗清义军,暂时无法倾力南顾。
福建的郑成功,则利用这难得的间隙,全力经营金厦基地,与清军进行着频繁的海上拉锯,对朱一明递出的橄榄枝,回应愈发积极,但依旧保持着审慎的独立姿态。
对于南宁政权而言,这一年是黄金般的发展年。十万新军已彻底完成整训,五大军团(神机、虎蹲、鹰扬、磐石、疾风)兵强马壮,装备精良,战术娴熟。钢铁、火药、白糖、烈酒等产业已成规模,财富积累雄厚。更令人振奋的是,“格物动力坊”在蒸汽机小型化实用方面取得了关键突破,虽离驱动战舰尚远,但已能用于矿区排水、工坊驱动部分机械,带来了生产效率的显着提升。钦州湾的船舶制造局也已初具规模,数艘大型广船即将下水。
这一日,朱一明没有像往常一样埋首于案牍或巡视于校场,而是独自登上了南宁行辕内最高的望楼。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俯瞰着城外连绵的军营、远处工坊区升起的袅袅烟柱,以及更远方隐约可闻的操练号角,他的心中没有太多志得意满,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数年了啊。从肇庆行宫中那个朝不保夕、如履薄冰的傀儡幼帝,到如今坐拥十万精兵、手握两广实权的少年雄主,这一路走来,步步惊心。他依靠的,是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是一系列近乎赌博的决断,是身边这群忠心耿耿的臣子将士用命拼搏。
“我真的做好准备了吗?”朱一明在心中自问。领导一个政权,远比玩策略游戏复杂千万倍。每一个决策都关乎无数人的生死,每一次胜利都伴随着巨大的牺牲。桂林城下的血战,梧州望君坳的硝烟,那些年轻的面孔在炮火中倒下……这些画面时常在他脑海中闪现。他推动的技术变革,正在悄然改变着这片土地的面貌,但其带来的社会结构和思想冲击,未来又将引发怎样的波澜?自己这个“窃火者”,最终会将大明引向何方?
这是一种源于深刻责任感的自省,也是一种对未来的敬畏。他深知,过去的成功有其侥幸和取巧的成分,未来的道路将更加艰险,需要更沉稳的心态、更宏大的格局、更缜密的谋划。
就在他沉思之际,礼部官员急匆匆来报,带来一个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消息:一支来自葡萄牙的商团船队,抵达了钦州湾,为首的是一位名叫皮莱资的使者,请求觐见大明皇帝陛下,商讨通商事宜。
朱一明眼中精光一闪,瞬间从个人思绪中抽离。葡萄牙人!这是继军事对峙、内部建设之后,主动找上门来的外部变量!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重要的契机,一个打破外交僵局、获取外部资源和技术、提升国际地位的天赐良机!
“以国君之礼,迎!”朱一明当即下令,“在行辕设宴,朕要亲自接见这位西洋使者!”
接见仪式经过精心安排,既彰显天朝威仪,又不失务实灵活。皮莱资是一位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商人兼探险家,他身着华丽的礼服,带着几名随从和翻译,步入大殿。他原本对这位偏安南疆的“年轻皇帝”并未抱太高期望,或许只是想进行一次例行的贸易试探。
然而,当他看到端坐于上的朱一明——虽然年轻,但气度沉静,目光深邃,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稚嫩或惶恐——以及殿内肃立的顾清风等将领那锐利的眼神和精良的甲胄时,心中不由一凛。更让他吃惊的是,在呈上礼物(包括自鸣钟、望远镜、地图等)后,朱一明并未像他见过的许多东方君主那样只对奇珍异宝感兴趣,而是饶有兴致地拿起那架单筒望远镜,熟练地调试观察,并准确地说出了其光学原理的拉丁文术语!
“尊敬的皇帝陛下,您的博学令人惊叹!”皮莱资忍不住赞叹,收起了最后一丝轻视。
朱一明淡然一笑,通过翻译与皮莱资进行了深入的交谈。他不仅了解欧洲正在进行的三十年战争和各国纷争,更对航海、火炮、乃至初步的物理知识表现出深刻的理解。他明确表示,大明欢迎平等互利的贸易,可以用白糖、瓷器、丝绸交换葡萄牙人的先进火炮制造技术、精密钟表仪器、数学天文书籍,乃至聘请相关领域的专家。
皮莱资被朱一明的见识和开明态度彻底折服。这与他在广州见到的清廷官员的傲慢保守、以及在澳门与其他明朝残余势力打交道的困窘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意识到,这位年轻的君主统治下的政权,可能是一个极具潜力的、不同于以往任何东方王朝的合作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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