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普照大地,却似乎难以穿透北平燕王府那日益凝重的氛围。当南京城外“雷神炮”的轰鸣声如同战鼓般擂响,宣告着中央武力质的飞跃时,这座雄踞北方的藩王府邸,并未因此而显露出丝毫的慌乱与退缩,反而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受伤猛虎,在舔舐伤口的同时,以其特有的方式,展开了更加隐秘而危险的反扑。表面的沉寂之下,是暗流愈发汹涌的异动,其中,几批特殊客人的到来与离去,尤为引人注目。
燕王府内,那间用于秘密会晤的地下密室,灯火相较于往日,似乎更加昏暗了几分。空气中除了惯常的阴冷与压抑,更增添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属于檀香与酥油的特殊气息。
朱棣依旧背对着门口,望着墙上那幅巨大的北疆舆地图,但他的身形不再如之前那般因愤怒而紧绷,反而透出一种孤注一掷的沉静。姚广孝静立一旁,僧袍在昏黄的光线下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广孝,南京的‘雷声’,听到了吗?”朱棣的声音低沉,不带丝毫感**彩,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姚广孝微微颔首,三角眼中闪烁着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光芒:“贫僧听到了。雷霆之威,确实骇人。然,雷霆愈疾,愈显其心之急。朱允炆迫不及待地展示武力,正说明他欲以泰山压顶之势,速战速决,不给我等喘息之机。”
“是啊,他等不及了。”朱棣缓缓转过身,脸上是一种混合着疲惫与狠厉的复杂神情,“本王,也等不及了。示弱的奏表如同石沉大海,徐辉祖在北平周边的挤压日甚一日,烽火台如同钉子般一颗颗楔近……再等下去,恐怕连这王府的大门,都出不去了。”
他的目光落在姚广孝身上:“你之前所说的‘借力’,进展如何?那些‘方外之人’,能带来本王需要的东西吗?”
姚广孝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王爷,第一批‘客人’,已然抵达,并进行了初步接触。”
他所谓的“客人”,正是近日以来,以“祈福”、“探讨佛法”等名义,被秘密接入燕王府的数批来自西域和蒙古的喇嘛僧侣。这些僧侣,并非普通的修行者,他们或是与蒙古鞑靼部高层关系密切的寺庙住持,或是精通密宗仪轨、在某些部落中被视为神明代言人的“法王”,甚至可能直接就是蒙古势力派来的、披着僧袍的密使。
“哦?”朱棣眼中精光一闪,“他们怎么说?”
“彼等皆言,南朝皇帝(指朱允炆)推行所谓‘新政’,轻视佛法,苛待藩王,非仁君之相。”姚广孝缓缓道,“尤其对陛下(朱棣)您这位‘护教法王’(朱棣为拉拢蒙古,曾受过某教派法王封号,此处为姚广孝刻意强调)的处境,深表同情。”
这只是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朱棣自然不信,他直接问道:“条件呢?”
姚广孝压低了声音:“鞑靼部首领之意,若王爷能许以事成之后,开放河套地区供其部族驻牧,并允许其在边境设立更多、规模更大的‘榷场’(贸易市场),给予其远超现在的贸易特权,同时,一次性给予足以武装五个千人队的兵甲、粮草作为‘定金’……那么,一旦王爷在北平举起义旗,鞑靼铁骑,便可南下叩关,牵制明朝边军,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朱棣闻言,瞳孔微缩。开放河套,无异于引狼入室,后患无穷。而武装五个千人队的兵甲粮草,更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和风险。但他更清楚,没有外力的介入,仅凭北平一隅之地,对抗如今兵精粮足、装备精良的中央,胜算渺茫。
“风险巨大……但,值得一搏!”朱棣沉吟片刻,猛地一握拳,“答应他们!但‘定金’只能先给三分之一,待其真正出兵后,再付其余。至于河套和榷场……哼,待本王入了南京,再议不迟!”
空头支票,先开出去再说。这便是枭雄的赌性。
“贫僧明白。”姚广孝点头,“此外,还有一事。宁王那边,其使者亦已抵达,正在偏殿等候王爷接见。”
朱棣精神一振:“朱权那边有回音了?走,去看看!”
王府另一处较为隐秘的偏殿内,炭火暖融,茶香袅袅。一位身着普通文士服饰、但举止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此人乃是宁王朱权的心腹幕僚。
见到朱棣与姚广孝进来,他连忙起身行礼:“下官参见燕王殿下,道衍大师。”
“不必多礼,坐。”朱棣摆了摆手,在主位坐下,目光审视着对方,“宁王弟近来可好?北地苦寒,他镇守大宁,统领朵颜三卫,辛苦了。”
幕僚恭敬答道:“劳燕王挂念,我家王爷一切安好。只是……近来朝廷动向频频,削藩之议甚嚣尘上,王爷心中,亦是忧虑不已啊。”
他这话,开门见山,直接点明了共同的困境。
朱棣叹了口气,演技精湛,脸上露出同病相怜的苦涩:“是啊,本王何尝不是如此?陛下年轻气盛,受身边宵小蛊惑,视我等叔父如仇寇。先有‘推恩令’分化宗亲,后有徐辉祖坐镇北平监视,如今更是……唉,只怕下一步,便是刀兵加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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