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将一枚沾着干涸血迹的东瀛金币,轻轻放在了铺着红色丝绒的托盘之上。
金币与柔软的丝绒接触,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那抹暗沉的血色,却像一滴落入清水中的浓墨,瞬间玷污了整个厅堂原本热烈而又虚伪的喜庆气氛。镜头拉开,东海贸易行总号的大厅内,一场特殊的“分红”大会,正在上演。
一盘盘从海盗巢穴缴获的金银财宝,正被侍女们流水般地呈上来,堆满了中央那张巨大的金丝楠木长桌。纯金的佛像、成串的南海珍珠、以及那些在烛火下闪烁着幽微光芒的各色宝石,将满堂宾客的脸都映照上了一层贪婪的、病态的潮红。
“经略大人真是神威天降!我等昨日还在为那月牙港的匪患而忧心,没想到今日,竟已能在此分享剿匪的红利!”
甄家的大管事满脸堆笑,举起手中的酒杯,向首座上的林乾遥遥一敬。他身旁,以顾家为代表的几位江南大股东亦步亦趋,纷纷起身附和,言辞间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吹捧与恭维。他们口中那伙盘踞东海数十年、连官府都束手无策的“独眼龙”匪帮,仿佛是一群不堪一击的土鸡瓦狗,而剿灭他们的功劳,似乎也理所应当地,有他们一份。
毕竟,当初可是他们甄家,“大义凛然”地提供了“协助剿匪”的证据。
林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既没有接受他们的祝贺,也没有与他们虚与委蛇。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长桌,看着那些被不断堆高的、散发着血腥与铜臭混合气息的财富,直到最后一盘战利品被呈上。
他抬起手,轻轻做了一个手势。
一直如铁塔般侍立在他身后的史毅,上前一步。这位新任的东海舰队统帅,身上那股尚未散尽的铁血煞气,瞬间将空气中那靡靡的脂粉与酒气冲刷得一干二净。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几卷厚重的羊皮纸契约,“啪”的一声,毫不客气地扔在了桌案中央。
“此次剿匪,共缴获金银合计一百七十万两,各类香料、珠宝折银八十万两。”史毅的声音,像两块冰冷的铁在摩擦,不带一丝感情,“另,俘获大小海盗船三十七艘,船契在此。”
那堆积如山的财富,已经足够震撼人心。可当众人看清那些船契上所代表的、一支足以横行近海的庞大舰队时,整个大厅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许多中小海商的眼睛里,已经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如同饿狼般的光芒。
“此外,”史毅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东海舰队,共计阵亡七人,伤二十一人。”
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终,如同一柄精准的探针,直直刺向了甄家大管事那张笑容还未完全褪去的脸。
“审讯俘虏后得知,月牙港海盗,与甄氏船队,有长达十年的私盐交易。共计流水白银三百万两,货物七万石。期间,因分赃不均,共计杀害过往商旅行人三百一十二名,其中,有我大周登记在册的皇商七人。”
轰!
这几句平淡无波的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毫无征兆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甄家管事脸上那副恰到好处的笑容,在一瞬间彻底凝固。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了。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喉咙里却像被一团烧红的烙铁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厅内的气氛,陡然从对财富的贪婪,转为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死寂。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林乾,终于动了。
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桌案前。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从那堆积如山的证物中,拾起了那具早已被石灰处理过的、属于“独眼龙”的独眼头颅,又拿起了一份由甄家管事亲手画押的、“协助剿匪”的供状。
他将这两样东西并排放在一起,像是在展示两件再寻常不过的商品。
“此次剿匪,甄家‘功’不可没。”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清晰地钻入每一个人的耳膜,“为彰其功,也为给我东海贸易行,立下一个万世不移的规矩。本官今日,在此宣布‘分红’的新方案。”
他抬起头,环视着满堂或惊恐、或茫然、或期待的脸,一字一顿,如同最严苛的法官,在宣读一份不容置疑的判决书。
“按贸易行新规,凡股东名下船队,查有‘通匪’之实者——”
“其所有在本行的股份,将被强制回购,并处以十倍罚金!”
“其历年非法所得,则由所有身家‘干净’的股东,按现有股份,进行分红!”
这个“分红”方案一出,整个大厅,瞬间从对死亡的恐惧,分化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情绪!
那些与海盗素有勾结的士绅富商,个个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地剧烈颤抖起来。一种被彻底看穿、被玩弄于股掌之上、无路可逃的巨大绝望,如同一张冰冷的铁网,将他们死死罩住。
*我……我给过你们机会。但你们选择了与我为敌。那么,就别怪我的规矩,吃得你们尸骨无存。我不仅要拿走你们的钱,我还要用你们的钱,去收买你们的敌人,让他们,成为我最忠诚的狗。这,就是背叛我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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