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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啸堡的断墙还在冒烟，朱棣踩着满地焦黑的碎骨，登上残存的了望塔。晨雾里，朱亮祖的舰队像一群蛰伏的巨兽，泊在悉尼港外，桅杆上的“明顺”黑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昨夜最后一轮炮击中，堡内的火药库被引燃，半边城墙炸成了齑粉，现在连像样的防御工事都凑不齐了。
“将军，清点完了。”廖永忠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手里的羊皮卷上密密麻麻记着名字，划红叉的占了大半，“能战的不足三千，弓箭剩了不足百支，火药……彻底没了。”
朱棣没回头，目光越过雾蒙蒙的海面，落在悉尼城内——那里还有数千华侨和土着百姓，大多是老弱妇孺。三天前朱军炮击城墙时，不少人举着锄头扁担要上城助战，是他硬逼着廖永忠把人拦了回去。
“让百姓收拾东西，”朱棣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能带多少带多少，粮食、种子、铁器优先，锅碗瓢盆都扔了。”
“将军要撤？”廖永忠猛地抬头，羊皮卷从手里滑落，“可悉尼是咱们在澳洲的根基啊！就这么让给朱亮祖？”
“根基？”朱棣转过身，指着身后的大分水岭，那道青黑色的山脉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真正的根基在那儿。朱亮祖的水师厉害，可他的步军能翻过大分水岭？”他捡起一块带血的城砖，狠狠砸在地上，“留在这里，就是等死！退进山里，咱们才有活路！”
正说着，塔卡带着几个毛利战士匆匆赶来，他的黑曜石战斧上还缠着半块朱军的甲片，脸上的油彩被血冲得一道一道的。“朱棣，我的人说，朱军的小船开始靠岸了！”他指着手腕上的铜镯——那是朱棣赠予的信物，此刻被体温焐得发烫，“他们要攻进城了！”
朱棣从了望塔上跳下来，正好撞见郑昆带着南洋援军匆匆赶来。郑昆的甲胄上满是泥污，战袍被划开一道长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昨夜他率水师试图袭扰朱军舰队，反被荷兰造的速射炮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了三艘战船。
“殿下，不能撤啊！”郑昆一把抓住朱棣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南洋都司的援军还在途中，再守三日，最多三日……”
“守？”朱棣甩开他的手，指着虎啸堡的废墟，“用什么守？用这些断胳膊断腿？还是用百姓的血肉？”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是昨夜锦衣卫潜伏人员冒死送来的，上面用朱砂写着：“朱亮祖增兵两万，荷兰人再送十门重炮，不日即到。”
郑昆看着密信，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身后的暹罗象兵统领阿诺闷哼一声，拍了拍座下母象的耳朵——这头战象在昨日的炮击中被弹片划伤了腿，此刻正不安地刨着蹄子。“朱棣大人，”阿诺用生硬的汉语说，“我的象兵擅长山地作战，退进山里，我们能护住后路。”
越南水师统领阮洪也跟着点头，他的二十艘战船昨夜凿沉了三艘，此刻正泊在港内修补船板：“朱军的战船吃水深，进不了内河。我们可以把船拖上岸，拆了桅杆当滚木，山里的溪流能当天然屏障。”
朱棣深吸一口气，掌心按在腰间的佩剑上——那是朱元璋亲赐的“定边”剑，剑鞘上的龙纹被汗水浸得发亮。“传我令，”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周围的士兵都抬起头，“廖永忠带一千人断后，炸毁港口的栈桥，烧了所有带不走的粮草！郑昆率华侨和老弱先走，沿伊拉瓦拉河谷往上游走，那里有我们之前挖的储粮洞！”
他又看向塔卡和阿诺：“塔卡带毛利战士开路，清除沿途的蛇虫猛兽，标记险滩暗礁！阿诺的象兵殿后，谁要是掉队，直接用象鼻卷上来——告诉所有人，哪怕拖，也要拖进大分水岭！”
命令一下，悉尼城内顿时忙碌起来。华侨们背着大包小包，扶老携幼往河谷方向走，孩子们被吓得直哭，却被大人死死捂住嘴——谁也不敢惊动港外的朱军。巴布亚部落的巫医用藤筐背着伤员，嘴里念念有词，藤筐外挂着的草药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朱棣站在城门口，看着最后一批百姓消失在河谷拐角，才翻身上马。廖永忠正在港口指挥士兵埋炸药，见他过来，把引信交到一个亲兵手里：“将军，朱军的先锋已经上岸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你先走。”朱棣拔出“定边”剑，剑刃在晨光中闪着冷光，“我断后。”
“将军！”廖永忠急得跺脚，“您是主帅，不能……”
“这是命令！”朱棣打断他，剑尖指向河谷方向，“告诉郑昆，我在分水岭的第三座烽燧等他。要是我没到，就让他接过指挥权，千万别回头！”
廖永忠咬了咬牙，对着朱棣深深一揖，转身带着残兵匆匆离去。港口的风越来越大，吹得朱棣的战袍猎猎作响，他数着朱军的登陆艇——一艘、两艘、三艘……已经有近千名朱军士兵踏上了沙滩，为首的正是朱亮祖的侄子朱勇，他的银色铠甲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放箭！”朱棣身后的五十名亲兵同时放箭，朱军前锋倒下一片。朱勇愣了一下，随即怒吼着挥刀：“抓住朱棣者，赏黄金百两！”
朱军士兵像潮水般涌上来，朱棣带的亲兵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结成小阵且战且退，长刀劈砍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一个亲兵为了掩护朱棣，被三支长矛刺穿了胸膛，临死前还死死抱住一个朱军士兵的腿，让朱棣砍断了对方的脖颈。
“将军，快撤！”最后一个亲兵拉着朱棣的马缰，往河谷方向拽，“炸药该响了！”
朱棣回头看了一眼悉尼城，那座他经营了五年的城池，此刻已经飘起了“明顺”的黑旗。他狠狠一夹马腹，战马痛嘶一声，驮着他冲进河谷。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港口的栈桥被炸得粉碎，飞溅的木板像雨点般落在追兵头上。
河谷里水汽氤氲，朱棣的战马在湿滑的鹅卵石上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他勒住缰绳，回头望去——朱军的追兵被爆炸挡了一下，暂时没跟上来，但远处的沙滩上，朱亮祖的步军正在集结，密密麻麻的像一群蚂蚁。
“将军！”前面传来郑昆的呼喊，他正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挥手，“快上来！我们搭了吊桥！”
朱棣催马过去，才发现河谷在这里拐了个急弯，水流湍急，郑昆让人把几艘小船连在一起，铺上木板当了临时吊桥。塔卡的毛利战士正守在对岸，手里的长矛对准水面，防备朱军从水里偷袭。
“百姓都过去了？”朱棣跳下马，把缰绳递给郑昆。
“过去了，”郑昆抹了把汗，“储粮洞够吃三个月，就是……”他指了指身后的山路，“往上走更难走，有的地方只能容一人通过。”
朱棣点点头，刚要说话，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号角声——是朱军的冲锋号！他回头一看，朱勇带着数百名朱军士兵已经冲进了河谷，正踩着水往吊桥这边冲。
“砍断吊桥！”朱棣大吼。
塔卡的族人立刻挥起斧头，砍向固定吊桥的藤绳。朱勇见状，竟挥刀砍断身前一个士兵的胳膊，踩着断臂跳上吊桥，身后的朱军士兵也跟着疯了似的往上涌。
“放滚石！”朱棣指着头顶的悬崖，那里的巨石是早就准备好的。
随着阿诺一声令下，暹罗象兵用鼻子卷起巨石，狠狠推了下去。“轰隆隆——”巨石砸在吊桥上，木板瞬间碎裂，朱勇和十几个朱军士兵惨叫着掉进湍急的河谷，很快就被卷得没了踪影。
吊桥断了，朱军暂时被挡在对岸。朱棣望着河谷里翻滚的浊浪，突然对郑昆说：“让阿诺的象兵在这守三日，三日之后撤到第二座烽燧。告诉塔卡，在沿途的水源里下点巴豆——朱亮祖的人要是敢追，就让他们拉虚脱！”
郑昆忍不住笑了：“将军这招够损的！”
“对付朱亮祖，不用损招不行。”朱棣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望向云雾缭绕的大分水岭，“走，咱们去看看真正的战场。”
大分水岭的山路比想象中更难走。有的地方需要手脚并用才能爬上陡坡，有的峡谷窄得只能侧着身子通过。毛利战士在前面砍断藤蔓，巴布亚人在险处搭起藤梯，象兵的战象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踩空摔下悬崖。
走了三日，他们抵达第三座烽燧。这座烽燧是用石头砌的，高约三丈，顶部可以了望。朱棣登上烽燧，用望远镜往下看——朱军果然追来了，但速度慢得惊人，不少士兵拄着长矛一瘸一拐，显然是中了巴豆的招。
“将军英明！”廖永忠凑过来看，忍不住哈哈大笑，“您看他们的队形，稀稀拉拉的，哪像来打仗的，倒像是来赶集的！”
朱棣没笑，指着烽燧周围的山势：“让士兵们在这挖战壕，把石头堆成滚石阵。告诉塔卡，让他的人去附近的部落传令，就说朱亮祖要抢他们的土地和女人，想活命的，就来分水岭跟咱们并肩作战！”
塔卡立刻吹起了牛角号，悠长的号声在山谷里回荡，很快，远处传来了回应的号声——那是其他土着部落的信号。
郑昆正在清点物资，见朱棣下来，递给他一块烤熟的袋鼠肉：“南洋的援军怕是指望不上了，朱亮祖的水师封锁了所有港口。但咱们带的种子够多，山里的土地也肥沃，只要守住这几道山口，就能在这儿扎下根。”
朱棣咬了口袋鼠肉，肉质粗糙，带着股腥味，却让他精神一振。“扎下根？”他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咱们不仅要扎下根，还要让朱亮祖知道，想吞下澳洲，得崩碎他的牙！”
就在这时，一个毛利斥候匆匆跑来，手里举着一根羽毛——那是发现敌情的信号。“朱军……朱军在山下搭营了！”斥候的声音带着惊慌，“他们的旗帜……好多旗帜！”
朱棣再次登上烽燧，望远镜里，朱亮祖的大营沿着河谷铺开，帐篷密密麻麻，至少有上万兵力。朱亮祖的帅帐就在大营中央，黑色的“明”字旗下，一个穿着金盔金甲的身影正站在地图前——想必就是朱亮祖本人。
“他倒是来得快。”朱棣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传令下去，今晚轮班守夜，谁要是敢打瞌睡，直接扔下山崖喂狼！”
夜幕降临，大分水岭的风带着寒意，吹得烽燧上的旗帜猎猎作响。朱棣坐在篝火旁，看着士兵们用石头堆砌工事，毛利战士在崖边撒下荆棘，暹罗象兵则用象鼻把巨石推到崖顶。远处的朱军大营亮起点点灯火，像鬼火一样闪烁。
“将军，您睡会儿吧。”廖永忠递过来一件披风，“明天怕是又要恶战。”
朱棣摇摇头，从怀里掏出朱元璋的亲笔信——那是他出发来澳洲前，陛下亲手交给他的，上面只有八个字：“守土有责，勿负朕望。”
“我不能睡。”朱棣把信重新揣好，目光坚定，“只要我睁着眼睛，朱亮祖就别想跨过这道分水岭。”
篝火噼啪作响，映着他年轻却布满沧桑的脸。大分水岭的夜，注定无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