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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大院,三号楼。
下午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铺开一片温暖的金黄。空气中,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混杂着顶级墨锭研磨开后的清冽香气,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静谧。
林远山站在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案前,身穿一件藏青色的中式对襟盘扣上衣,手腕上戴着一串油润的紫檀佛珠。他没有批阅文件,也没有接打电话,只是垂着眼,气定神闲地用一支狼毫笔在宣纸上练字。
笔尖在纸上游走,如龙蛇并起,力透纸背。写的是《道德经》里的一句:“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每一个字,都结构开张,气势磅礴,却又在收笔处带着一丝内敛的锋芒。正如他本人,身居省委副书记高位,权柄赫赫,外表却总是温润儒雅,看不出半分凌厉。
他的秘书,刘文杰,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新沏好的雨前龙井。他将茶杯放在林远山手边一个固定的位置,然后安静地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不敢打扰领导的雅兴。
林远山写完最后一个“强”字,将笔稳稳地搁在笔洗上,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却没有喝,只是感受着那股温热的蒸汽。
“说吧,什么事?”他头也不抬,目光依然落在宣纸上,仿佛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刘文杰微微躬身,用一种平稳无波的语调汇报道:“老板,刚才市档案馆那边传来一个消息,有点奇怪。”
“哦?”林远山应了一声,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对他而言,一个市级档案馆,就像他庞大版图上的一颗微不足道的沙粒。
“今天上午,有个自称是江州大学建筑学院的研究生,去档案馆查阅十三年前‘海天大厦’项目的相关卷宗。周毅亲自接待的。”
刘文杰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他知道自己的老板喜欢什么样的汇报方式。
“海天大厦?”
林远山端着茶杯的手,有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插进了一扇他以为永远不会再打开的、记忆的铁门。门后,是阴暗、潮湿,以及一股混合着血腥和福尔马林的陈腐气味。
但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一个学生,查这个干什么?毕业论文?”
“她自己是这么说的。课题方向是关于江州早期超高层建筑的项目管理研究。”刘文杰回答,“周毅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个项目早就没什么研究价值了,所以留了个心眼,把情况报了上来。”
周毅。
林远山的嘴角,轻轻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冷意。
这条被拔了牙、去了爪,扔到档案室里养老的狗,十几年过去了,嗅觉倒是还挺灵敏。
“一个学生而已,大惊小怪。”林远山把茶杯放回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搞些稀奇古怪的题目,博人眼球。不用理会。”
“是。”刘文杰应道,但他没有立刻退下,似乎还有话要说。
林远山拿起宣纸,对着窗外的光,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那几个字,随口问道:“还有事?”
“我让档案馆那边,把那个学生的资料调出来看了一眼。”刘文杰的语气愈发谨慎,“学生证上的名字叫林琳,照片看着很年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我刚才托人去江州大学查了一下,建筑学院今年的研究生名单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那缕檀香似乎也变得滞重起来。
林远山举着宣纸的手,停在半空中。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但他眼中的光,却一点点暗了下去,变得幽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一个不存在的研究生。
一个虚构的身份。
专门为了查阅一个十三年前的,尘封已久的项目档案。
巧合?
林远山在官场沉浮三十余年,从一个籍籍无名的秘书,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他靠的,从来都不是运气。他信奉逻辑,信奉利益,信奉人性深处的贪婪与恐惧。
他从不相信巧合。
任何看似偶然的事件背后,都必然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动着因果的丝线。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名字。这些年,被他搬开的“绊脚石”,被他得罪过的同僚,被他打压过的对手……是谁?是谁还记着这件陈年旧事?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能找到这样一个看似无懈可击的切入点?
他缓缓地,将那张写着“自胜者强”的宣纸,放回书案上。然后,他拿起一张空白的宣纸,用镇纸压好,重新蘸了墨。
这一次,他没有写字,只是在纸上,画了一个圈。
一个歪歪扭扭,墨迹淋漓,充满了暴戾之气的圈。
“那个女孩,长什么样?”他问,声音很平静,但刘文杰却感到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知道,这是老板真正动了杀机的前兆。
“照片已经发到您加密的手机上了。”刘文杰连忙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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