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梁城。
平陵王府。
秋日的阳光穿过高大的院墙,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祠堂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灰尘的味道。
一排排整齐的灵位静静地伫立在供桌上,无声地诉说着江家的荣耀与过往。
沈婉凝一身素衣,身形在空旷的祠堂里显得有些单薄。
她满是褶皱的手,正轻轻抚摸着供桌最中央的那个牌位。
上面刻着的名字,是她的亡夫,第一任平陵王江望山。
她的指尖划过那深刻的字迹,眼中浑浊,却透着无尽的柔情与思念。
仿佛跨越了数十年的光阴,又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身披甲胄对她许诺“待我归来,共看山河”的男人。
而后,她的手又缓缓移向旁边一个稍小一些的牌位。
江安云。
她的儿子。
那个继承了父亲风骨,却最终血洒疆场的孩子。
“望山,安云……”
老夫人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这就要走了。”
“去你们曾经守过的地方,去看看你们用命换来的山河。”
“以后,就让月丫头代我们守着吧……”
她伸手,极为珍重地将两个牌位一同抱入怀中,像是抱着此生最重要的珍宝。
祠堂门口,一个身影静立许久,不忍打扰。
他看着老夫人的背影,苍老的眼眶微微泛红。
直到老夫人转过身,他才上前一步,躬身道。
“老夫人,都准备好了。”
沈婉凝点了点头,脸上不见悲戚,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她抱着两个牌位,一步一步,缓缓走出了这座承载了她一生悲欢的祠堂,走出了这座她生活了数十年的王府。
府门外,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早已等候。
没有仪仗,没有护卫,简单得就像城中任何一个准备远行的富户人家。
老夫人坐上马车,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块“平陵王府”的牌匾,帘子缓缓落下,隔绝了身后的一切。
马车辘辘,驶向皇宫。
和心殿。
梁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看着下首站着的苏承明。
“关北之事,安北王既已启程,朝中便要安稳。”
“你是太子,当以国事为重,多听听卓相的意见,莫要再让朕失望。”
苏承明躬身应道:“儿臣明白,定不负父皇所托。”
就在这时,白斐悄无声息地从殿外走入,来到梁帝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梁帝听后,神色不变,只是“嗯”了一声。
他挥了挥手,对苏承明道。
“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些事情你自己可以处理。”
“退下吧。”
苏承明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恭敬地行礼,退出了大殿。
刚走下高高的台阶,苏承明便看到一辆熟悉的朴素马车停在远处,一个苍老的身影正抱着两块牌位,缓缓走上台阶。
他瞳孔微微一缩,脸上立刻堆起虚伪的笑容,迎了上去。
“老夫人。”
沈婉凝停下脚步,看向这位新册立的太子殿下,微微颔首。
“见过太子殿下。”
苏承明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她怀中的牌位上,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故作关切地问道。
“老夫人这是……”
沈婉凝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疏离。
“太子殿下事务繁多,就莫要在老身这里浪费时间了。”
说罢,她不再看苏承明一眼,抱着牌位,继续一步步向上走去。
被当众下了面子,苏承明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看着老夫人那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背影,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眼神阴冷。
他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和心殿门口,梁帝早已等在那里。
他看着沈婉凝走近,脸上难得地露出几分温和。
“您来了。”
沈婉凝走到殿门处,停下脚步,对着梁帝微微屈膝。
“未亡人沈氏,见过圣上。”
梁帝亲自上前,将她迎入殿中。
“您不必多礼。”
沈婉凝没有落座,只是抱着牌位,静静地站在大殿中央。
梁帝看着她,看着她怀中的牌位,心中一声轻叹。
他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您这是……打算离开了?”
沈婉凝点了点头,声音苍老而平静。
“如今明月已经前往关北,老身在这京中,也再无牵挂。”
“年纪大了,越发睹物思人,总想起他们父子。”
“就想着,离了这伤心地,回到老家,守着祖宅,安度晚年。”
“今日,特来与圣上告辞。”
梁帝的目光落在她怀中那两个牌位上。
往事历历在目,此刻却只剩下无尽的怅然。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化为一句无奈的叹息。
“既然您已经决定好了,朕又能说什么。”
“您……照顾好自己。”
沈婉凝再次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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