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二月二十三,卯正的朝钟余韵尚在奉天殿的雕梁画栋间萦绕,清冽的晨光已透过高窗洒落金砖。朱由校端坐御座,冕旒垂旒后的目光沉静如渊,案头摊开的《官员俸禄调整细则》墨迹犹新,昭示着今日朝会的首议之重。吏部尚书张问达趋前一步,双手捧册,洪亮的声音在肃穆的大殿中回荡:“臣奉旨,与户部会商,拟订各级官员俸禄调整细则:自正五品至从九品,月俸银翻倍!五品原十六两,调至三十二两;七品原九两,调至十八两;从九品原三两四钱,调至六两八钱。所增俸银,尽由内库拨付,自三月十九日起执行!”
阶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仿佛平静的水面投入巨石。御史周宗建按捺不住,出列躬身,忧色难掩:“陛下体恤臣僚,厚增俸禄,实乃恩泽。然内库常年支应辽东军需、通州新军、陕甘赈灾,所耗甚巨。骤然增此巨额常支,臣恐……”
朱由校抬手,动作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截断了周宗建的话语。他的声音平稳,却蕴含着深潭般的底气:“内库之银,取之商税、市舶,非刮削民脂民膏而来。官员俸薄,则易生贪念;贪念一起,则纲纪废弛,政令不通。朕所求,乃‘薪足而廉生’,非‘俸薄而政废’!”
他目光如炬,扫过阶下群臣,“自今日起,俸禄既增,若再有贪墨之事,罪加三等!决不宽贷!”他微微颔首,侍立一旁的王安立刻躬身,将一本摊开的账册副本高高举起,让殿内众臣皆能看清其上朱批的醒目数字——“本月晋商曹记等十家免税返利、海商郑一官市舶司特别税,合计入库银五十万两”。
户部侍郎**星望着那力透纸背的“五十万两”,心中惊涛骇浪。皇帝不仅填平了九边军饷的窟窿,赈济了陕甘的灾民,竟还能以如此厚禄稳固百官之心!这内库银钱流转调度之精准充盈,竟比那贯通南北的漕运大动脉还要令人安心。群臣在短暂的震惊与窃喜中,纷纷叩首领旨,山呼万岁。那“五十万两”的数字,如同一块沉甸甸的基石,瞬间夯实了朝堂的根基。
朝议官俸的余温尚未散去,朱由校目光扫过阶下仍未退尽的低品官员,忽然对王安道:“传旨,着户部、吏部再加议一条:官员私聘之仆役、门房,及各衙署常设之师爷,一体定岗定编,由内库发‘养廉银’。”
此言一出,连最沉得住气的户部侍郎**星也愣了愣。这些人向来是“官员私费”,从未入过朝廷规制——老爷们自掏腰包雇人,俸禄薄时,便常纵容仆役门房勒索百姓“门包”,师爷则靠“经手钱粮抽成”过活,早已是积弊。
朱由校指尖轻叩御案,声音清晰:“七品知县,许用仆役二名、门房一名;师爷一名,需经府衙考选通算术、善文书者方准入职。仆役月发‘工食银’五钱,门房四钱,师爷二两。皆从内库出,按月由县衙粮房代发,不得经官员之手。”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刚领旨的吏部尚书张问达:“定编之外,多雇一人,或师爷未经考选者,查实后,本官罚俸三月。仆役门房敢索‘门包’‘茶水钱’者,杖二十,发往军屯;纵容者,本官同罪。”
王安捧着新拟的《吏役定编细则》,朗声宣读:“……九品官仆役一名、门房一名,月银各四钱;师爷非必需,若设,需报州县备案,月银一两五钱……”
阶下,一名刚升七品前来吏部履新的知县偷偷攥紧了笏板。他去年上任时,雇两个仆役、一个门房,每月要花一两二钱,几乎占去半俸,逼得门房常向诉讼百姓要“进门钱”——如今朝廷直发工食银,既省了私费,又堵了歪路,腰杆都能挺直些。
连素来挑剔的御史周宗建也不得不暗赞:官员养廉,底下人若还贪,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这一条补上,才算把“廉”字钉到了根上。
朱由校看着众人神色,淡淡道:“当官的不被‘私费’拖垮,底下人不被‘苛索’染坏,才算真的‘薪足而廉生’。张卿,细则三日内置妥,三月与官俸同发。”
偏室的檀香与殿外的晨光交织,低品官们退下时,脚步都轻快了些——他们仿佛已看到,再过一月,门房不再对着百姓翻白眼,师爷算盘打得透亮却不沾分毫,连自己案头的文书,都能少些被“经手人”做了手脚的糟心事。这细微处的调整,恰如通州校场那道白灰线,看似不起眼,却框住了最容易溃堤的“蚁穴”。
几乎在朝堂议定官俸的同时,通州西校场已被初春的薄雾笼罩。孙元化身披轻甲,矗立在新建成的胸墙高台之上,手中紧握红、黄两面令旗——红为“长矛出墙搏杀”,黄为“火器齐射歼敌”。晨风带着湿冷的泥土气息,吹拂着他紧锁的眉头。台下,四个主力方阵近万人马肃立,正演练着至关重要的“胸墙防御反击”战术。
“咚!咚!咚!” 模拟敌军冲击的沉重鼓点骤然擂响,如同巨锤砸在人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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