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内的波澜,随着皇帝的离去和百官的退潮,暂时平息。然而,那无声的暗流,却已然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汹涌奔腾。宋清辞在一众或钦佩、或复杂、或忌惮的目光中,随着武将队列,沉默地走出了那象征着至高权力,也充满了无形刀光剑影的大殿。
殿外秋阳正烈,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那金碧辉煌的殿宇,那肃穆森严的宫墙,在此刻看来,竟比北狄的千军万马更让人感到压抑。
“宋将军,请留步。”
一名身着低级宦官服饰的小内侍悄无声息地靠近,低眉顺眼地递上一张折叠得极为齐整的素笺,随即迅速退开,消失在往来的人群中。
宋清辞面色不变,借着袖袍的遮掩,指尖微动,将那素笺纳入掌心。触手微凉,带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冷梅清香。这是她与谢云舒之间约定的信号。
她并未立刻查看,而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与相熟的将领点头示意,应付着几句或真心或假意的恭贺。直到随着引路的官员,来到了位于皇城附近、刚刚赐下的云麾将军府邸前,她才在踏入那扇朱红大门,隔绝了外界所有视线之后,微微松了口气。
府邸显然是匆忙收拾出来的,但规制不小,前后三进,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家具摆设虽不奢华,却也齐全整洁,另有数十名宫中拨付的仆役丫鬟垂手侍立。皇帝这份“恩赏”,面子工程做得十足。
“都下去吧,未有传唤,不得入内。”宋清辞挥退了众人,只留下了赵猛等几名绝对信得过的北境带来的亲兵把守内外。
她独自步入正厅,这才展开那张素笺。上面只有一行清秀却略显急促的小字:
“戌时三刻,府后角门,盼见。舒。”
没有落款,没有多余言语,但那份急切与担忧,已透过纸背传来。宋清辞指尖微微用力,将纸条攥紧,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云舒……她在这京城之中,唯一可以全然信任的挚友。
她抬眼看了看厅外的天色,夕阳已开始西沉。距离戌时三刻,还有一段时间。
……
是夜,月明星稀,秋风带着凉意拂过新挂上的“云麾将军府”牌匾。
戌时刚过,宋清辞便换下了一身威严的将军常服,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府邸后院的角门处。赵猛早已在此等候,见到她,默默地点了点头,示意周围安全。
角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隙,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小鹿般,迅速闪了进来,随即门又被轻轻合上。
来人披着一件带着兜帽的深灰色斗篷,几乎将整个人都笼罩在内。直到进入院内,确认左右无人,她才猛地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清丽绝伦、此刻却写满了焦急与担忧的脸庞。正是吏部侍郎之女,宋清辞的闺中密友——谢云舒。
“清辞!”
“云舒!”
两人几乎是同时低唤出声。谢云舒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宋清辞的手臂,借着廊下悬挂的灯笼微光,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她,眼圈瞬间就红了:“你……你可算回来了!我在京中听到那些北境传来的消息,又是火攻,又是夜袭,心都快跳出来了!你受伤没有?快让我看看!”她声音哽咽,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
感受着好友毫不作伪的关切,宋清辞冰冷了许久的心,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鼻尖也有些发酸。她反手握住谢云舒微凉的手,轻轻拍了拍,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别担心,我没事,都是些皮外伤,早好了。你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站在你面前了吗?”
谢云舒却仍是后怕不已,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你还笑!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一个女孩子,在那虎狼之地……我,我都不敢想!”
宋清辞拉着她,走到廊下僻静处的石凳上坐下,低声道:“好了,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而且,如今我已受封云麾将军,正三品,有了官身,很多事情,便有了转圜的余地。”
谢云舒用帕子拭了拭眼泪,努力平复着情绪,但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颤抖:“我知道,今日金殿受封,我都听说了。可是清辞,你如今风头太盛,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今日朝堂之上,周勉那个老古板突然发难,是不是吓到你了?那绝不是偶然,肯定是有人指使!”
宋清辞目光微凝,点了点头:“我知道。是柳相的人?”
“十有**!”谢云舒压低了声音,语气肯定,“周勉看似耿直,实则最是懂得察言观色,攀附权贵。他今日之举,定然是得了柳文正的默许,甚至是指示!柳相那只老狐狸,表面上对三殿下和你赞赏有加,背地里不知打着什么算盘!他绝不会坐视三殿下凭借军功,在朝中势力大涨,更不会容忍你这样一个来历不明却又战功赫赫的‘变数’安然存在!”
宋清辞沉默片刻,眼中寒光闪烁:“我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这第一波试探,来得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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