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麾将军府的夜晚,在谢云舒离去后,重归寂静。但这寂静之下,是暗流汹涌的思绪。宋清辞并未急于安寝,而是在书房昏暗的灯火下,铺开纸张,提笔蘸墨,将白日里在金殿之上,周勉御史那看似冠冕堂皇,实则暗藏机锋的质疑,以及谢云舒带来的关于柳相、关于旧案的讯息,一一在脑中梳理、复盘。
她深知,皇帝那一声“退朝”并非斗争的结束,而仅仅是拉开了帷幕。柳文正绝不会因一次试探受挫而收手,下一次的发难,只会更加凌厉、更加致命。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在对方准备好更猛烈的攻势之前,主动出击,在这看似铁板一块的朝堂之上,撕开一道口子,站稳脚跟,并借此机会,将水搅浑,或许能从中觅得追查旧案的良机。
机会,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
次日,便是大朝会。不同于昨日的凯旋封赏,今日乃是处理日常政务,六部九卿、文武百官尽数到场,规模更为宏大,气氛也更为凝重。
宋清辞身着正三品云麾将军的紫色常服,腰悬御赐金牌,第一次以朝臣的身份,踏入了宣政殿。她的位置在武将队列中段,虽不似萧景珩那般居于班首,却也足够显眼。她能感觉到,自她踏入大殿的那一刻起,无数道目光便或明或暗地落在她身上,有昨日便已见过的,更有许多陌生的、带着审视与衡量意味的视线。
萧景珩依旧立于武将榜首,今日他未戴鬼面,穿着亲王蟒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对周遭的目光恍若未闻。只是在宋清辞站定之时,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她,短暂交汇的瞬间,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静与决然。
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各部官员依次出列,奏报事务,多是些漕运、赋税、地方官员考核等常规议题。承天帝高踞御座,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询问几句,做出决断。
气氛看似平静,却如同暴风雨前的压抑。
终于,在户部奏报完毕,殿中暂时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时,宋清辞深吸一口气,踏前一步,手持玉笏,声音清越而坚定地打破了沉默:
“陛下,臣,云麾将军宋青,有本奏!”
刹那间,整个宣政殿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带着惊愕、诧异、玩味、以及毫不掩饰的敌意,齐刷刷地聚焦到了这位新晋将军身上!昨日才刚刚受封,今日第一次参与大朝会,竟就敢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发声?她究竟要做什么?
端坐于文官榜首的宰相柳文正,眼皮微微抬了一下,深邃的目光掠过宋清辞,看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
御座之上,承天帝冕旒下的目光也投注过来,带着一丝探究:“宋爱卿,有何事奏?”
宋清辞不卑不亢,朗声道:“臣要弹劾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郑伦!弹劾其贪墨军械制造款项,以次充好,致使北境前线将士所用箭簇、甲胄质量低劣,不堪大用,几误军国大事!此乃蠹虫,不除不足以正朝纲,不除不足以安军心!”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惊雷,炸响在宣政殿上空!
弹劾兵部官员!而且还是在她初次正式亮相的大朝会上!
兵部,乃是柳文正势力渗透最深、经营最久的部门之一!这郑伦虽只是五品郎中,却是掌管军械制造的关键职位,更是柳文正一位心腹门生的妻弟!打狗还需看主人,宋清辞此举,无异于直接一巴掌扇在了柳文正的脸上!
“哗——!”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文官队列中,不少人脸色骤变,尤其是兵部尚书及其属官,更是面色铁青。武将队列中,则有不少人眼中露出快意之色,北境军中对于劣质军械之苦,早已深恶痛绝!
“宋青!你休得胡言乱语,血口喷人!”被点名的郑伦又惊又怒,立刻出列,指着宋清辞,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一个初来乍到的武夫,懂得什么朝廷法度,军械制造?竟敢在金殿之上污蔑本官!陛下,臣冤枉!臣对朝廷忠心耿耿,岂会行此等龌龊之事!定是这宋青挟私报复,信口雌黄!”
“冤枉?”宋清辞冷笑一声,目光如冰刃般扫过郑伦,随即转向御座,从容不迫地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双手呈上,“陛下,臣并非空口无凭!此乃臣在北境时,命人暗中记录的部分劣质军械入库、分发记录,以及对比往年同批次军械的耗银数额!更有部分前线将士关于军械易损、不堪使用的联名手印为证!此外,臣已查明,去岁拨付给武库清吏司的一笔专款,其中有三千两白银,最终流入了城南‘隆昌号’铁匠铺,而此铺,正是郑伦妻弟所开设!账目、人证、物证关联,请陛下明察!”
高公公立刻上前,接过那本册子,恭敬地呈递给承天帝。
承天帝接过册子,缓缓翻开。殿内寂静得可怕,只剩下纸张翻动的轻微沙沙声。皇帝的面容隐藏在冕旒之后,无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但那股无形的威压,却让郑伦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双腿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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