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黎明,如同一个拙劣画师用凝固的血液泼洒出的残酷背景,笼罩了整个第十八层“安全楼层”。里维拉镇中心广场,聚集了比往日更多的冒险者。经过一夜胆战心惊的休整,恐惧并未消散,反而在寂静的发酵中变得更加粘稠。人们不自觉地聚集在一起,仿佛依靠彼此的温度和呼吸,才能确认自己还存在于这个逐渐变得陌生的世界。
头顶上,那些原本散发着柔和白光、孕育了这片地下绿洲的天然水晶,此刻却放射着不祥的、如同劣质红宝石般的暗红色光芒。光线不再照亮生机,反而像一层厚重的血锈,覆盖在每一张惊恐或麻木的脸上,每一寸龟裂的土地上,每一栋摇摇欲坠的建筑上。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臭氧被击穿后的焦糊味。
更令人心悸的是声音,或者说,是声音的彻底消失。之前持续不断的、来自地层深处的微弱震动,在某个瞬间,戛然而止。不是逐渐减弱,而是像被一把无形的快刀猛然切断。连同那些偶尔从更下层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魔物嘶吼,也一齐消失了。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耳膜发胀的死寂。冒险者们交谈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最后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在这片血色的寂静中擂鼓般敲响。
莉娜·塔琉姆,作为团队中感知最为敏锐的治疗师,最先察觉到了更细微的异常。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别在自己胸前、代表迪安凯特眷族的徽章——那是用精钢打造,象征着治愈与守护的圣杖与灵药图案。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浑身一僵。徽章表面不再光滑冰凉,而是覆盖上了一层粗糙的、赭红色的铁锈。她轻轻一碰,那坚固的钢制徽章,竟如同被岁月加速腐蚀了数百年一般,簌簌碎裂,化作一摊红色的锈渣,从她的指缝间滑落。
“物质……在衰败?”莉娜的瞳孔因惊骇而收缩,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这绝非自然现象!
就在莉娜因徽章的异变而失神的刹那,站在队伍最前方的艾丝·华伦斯坦,身体猛地绷紧,如同嗅到致命危险的顶级掠食者。她那头灿烂的金发在血光映照下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但那双金色的眼眸却锐利得仿佛能刺穿虚空。她没有依靠听觉或常规的感知,剑士千锤百炼的直觉,以及风之魔法赋予她的、对空间气流最细微变化的洞察力,同时向她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她感受到的不是威压,不是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更根本、更令人恐惧的东西——是“空间”本身,是“存在”的基底,正在被某种难以理解的力量蛮横地扭曲、覆盖,甚至……抹除。
“全员,最高警戒!”艾丝清冷的声音如同冰刃,瞬间划破了广场上压抑的死寂。她猛地高举左手,动作迅疾而充满不容置疑的权威。“散开!立刻离开广场中心!”
几乎在出声的同时,她一直按在剑柄上的右手动了。“锵——”一声清越的龙吟,名为“绝望之剑”的不毁兵刃应声出鞘,冰冷的剑锋在血光下流转着暗红的光晕。她没有指向任何可见的敌人,而是剑尖笔直地、坚定地指向了广场正中央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区域。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不是从外面闯入……而是从‘这里’……从空间的内部……要钻出来! 艾丝的内心警铃大作,一种久违的、近乎本能的战栗感掠过她的四肢百骸。即使是面对楼层主歌利亚,甚至是更强大的敌人,她也从未有过这种“立足之地即将消失”的恐惧。
站在艾丝侧后方,正下意识地用身体挡在昏迷的无咎和瓦格斯之前的贝尔·克朗尼,在艾丝发出警告的瞬间,身体先于意识执行了命令——肌肉紧绷,进入了临战状态。他手中的短刀已然出鞘,但手臂却僵硬得如同石雕。一种远比领主威压更恐怖的感觉,如同无形的冰水,瞬间淹没了他。
那不是面对强大力量的压迫感,而是一种更本质的、源自存在本身的恐惧。他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而陌生,仿佛他熟悉的这个世界正在被某种东西从底层强行替换。他的灵魂在尖叫,在颤抖,一种即将被“否定”、被“擦除”的大恐怖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动起来……快动起来啊! 贝尔在心中对自己疯狂呐喊,但平日里还算敏捷的身体此刻却重若千钧。为什么……身体不听使唤?这种……连灵魂都要被冻结、被彻底遗忘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艾丝决绝的背影,又看向身后需要他保护的同伴,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几乎要将他压垮。
就在艾丝剑尖所指之处,灾变,无声无息地降临了。
广场中央的那片空间,开始扭曲。不是气流的扰动,也不是光线的折射,而是空间本身,像一张被无形巨手随意揉捏的羊皮纸,出现了清晰的、不规则的褶皱和折痕。那片区域的景象——血色的地面、散落的碎石、甚至包括光线本身——都随着空间的褶皱而变得支离破碎,如同打翻的调色盘,色彩和形状混作一团,然后,迅速黯淡、消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