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推行的“临川模式”借漕运之利向外辐射,声望日隆,却也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有潜藏的暗流与反扑。赞誉与非议相伴,机遇与挑战并存。
果然,京城御史的弹劾奏章还是来了。内容并未超出林凡预料,无非是“更张祖制,标新立异”、“聚敛民财,以博虚名”、“交通武臣,其心叵测”(指与雷总兵交往过密),甚至隐晦提及“内帷不修,妇人干政”,影射顾莲舟参与公务之事。
这份弹劾经由某些渠道,其内容很快便在官场小范围流传开来。虽然皇帝暂时留中不发,但造成的舆论压力不容小觑。一些原本与林凡交好或持中立态度的官员,也开始变得谨慎起来。
“他们不敢否认新政带来的实效,便只能在‘祖制’、‘礼法’上做文章。”徐阶在给林凡的密信中写道,“此乃保守之辈惯用伎俩,然其势不小,不可不防。尔在地方,当更加谨慎,政绩需更扎实,授人以柄之处需更少。”
林凡将信递给顾莲舟,苦笑道:“终究还是来了。‘妇人干政’?真是欲加之罪。”
顾莲舟阅后,神色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利:“夫君,他们越是攻讦妾身,越说明妾身所做之事,触到了他们的痛处。我们更需将此间事务做得更好,让事实说话。至于‘内帷不修’……”她微微扬起下巴,“妾身行得正坐得直,所为皆是为民请命、辅佐夫君,何惧之有?”
外界的风雨并未阻挡临川内部前进的步伐。面对金属部件的技术瓶颈,悬赏令虽引来不少关注,但真正有效的方案寥寥。林凡决定改变思路。
他召集了所有参与研制的工匠,包括那些随技术指导小队外出交流后归来的骨干。
“闭门造车难有突破。”林凡开门见山,“我等皆知问题所在,乃熟铁韧性不足,易疲易损。今日召集诸位,非为追究责任,乃为集思广益。任何人,无论尊卑,但有想法,哪怕看似荒谬,皆可畅所欲言!无论成败,勇于尝试者,皆有奖赏!”
他创造了一种鼓励试错、包容失败的氛围。一位曾参与漕船维修的老工匠犹豫地提出,他在南方见过一种“夹钢”之法,或许可以尝试。另一位年轻工匠则大胆建议,是否可以尝试不同比例的煤炭与木炭混合煅烧,或许能改变铁质。
林凡当即拍板,拨出专门经费和场地,成立数个“技术攻关小组”,由提出设想的工匠牵头,按照不同的思路进行试验。他将这种方法称为“技术招标”,谁能率先取得突破,重赏之外,更有擢升。
这种开放和激励的态度,极大地激发了工匠们的创造热情,工坊内试验的炉火日夜不息。
针对“妇人干政”的指责,顾莲舟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以一种更聪明、更无可指责的方式,进一步拓展了女性的活动空间。
她将原有的“蒙学堂”进行了升级,创办了“慈安学堂”。学堂不仅招收贫寒男童,也破天荒地招收女童,教授识字、算术以及《女诫》、《孝经》等符合当下价值观的启蒙知识。同时,她另辟一院,开设“女红工坊”和“医护启蒙班”。
“女红工坊”并非简单刺绣,而是由周娘子等擅长纺织改良的妇女牵头,组织贫困妇女进行标准化、规模化的纺织生产,产品由“慈安会”统一联系销路,所得利润部分归公用于慈善,部分直接发放给参与生产的妇女,使其获得经济独立的能力。
“医护启蒙班”则聘请了一位精通草药的老嬷嬷,教授一些基础的妇幼保健知识和简单的伤病处理手法,旨在培养一批能为乡邻服务的基层女性医护力量。
这些举措,表面上完全符合“女子德言容功”的传统要求(女红、护理皆可归于“功”),实则赋予了女性学习和经济自主的权利,且惠及民生,让人难以从“礼法”上直接指责。顾莲舟以此巧妙地回应了外界的攻讦,并将“她”的力量更深地植根于社会实践之中。
随着商业活跃,临川及周边地区的物价,尤其是粮食价格,开始出现波动。一些嗅觉敏锐的商贾开始囤积居奇。林凡意识到,纯粹的市场调节存在风险,必须未雨绸缪。
他借鉴古代“平准”思想,上书州府并获准后,动用部分抄没薛家所得和新增商税,设立了“平准仓”。在粮价低时,由官府出资收购粮食储存;在粮价高涨或青黄不接时,则开仓平价售粮,以平抑物价,保障民生,打击投机。
同时,他进一步规范市场,严厉打击欺行霸市、哄抬物价的行为,维护了新兴商业环境的健康发展。“平准仓”的设立,如同定海神针,增强了民间对官府调控能力的信心,也使得林凡的治理显得更加老练和周全。
夜幕下的青川驿,灯火依旧。林凡与顾莲舟对坐手谈,黑白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京城弹劾,夫君打算如何应对?”顾莲舟落下一子,轻声问。
林凡拈起一枚黑子,沉吟道:“以静制动,以实破虚。他们弹劾他们的,我们只需将临川治理得更好,让百姓更加安居乐业,让商税持续增长,让漕运更加顺畅。待雷总兵那边试点成功,成效彰显,这些谤议自然烟消云散。陛下是明君,看重的是实绩。”
他顿了顿,看着顾莲舟:“倒是委屈了娘子,平白受此污名。”
顾莲舟微微一笑,笑容清雅而带着力量:“能与夫君并肩前行,共担风雨,是莲舟之幸。些许污名,不过蛛丝,拂去即可。倒是夫君,‘技术招标’与‘平准仓’皆是妙棋,若能成功,临川根基将更为稳固。”
棋局终了,不分胜负。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外界的风起云涌,并未扰乱青川驿内的步伐。林凡夫妇以其过人的智慧、坚定的信念和务实的态度,沉着应对着一切挑战。他们深知,真正的铜墙铁壁,不是高官厚禄,不是口舌之争,而是扎扎实实的政绩、深入人心的拥护和那不断向前、无可阻挡的变革洪流。他们正沿着自己认定的道路,砥砺前行,将脚下的土地,一步步建设成理想中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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