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的大门在历时九日的严密锁院后,终于缓缓开启。伴随着疲惫与期待,数以千计的举子涌出,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各种情绪——有恍如隔世的茫然,有考砸了的颓丧,也有几分轻松与期待。
数日后,皇榜张贴于礼部门前。
这一次的杏榜,与往年截然不同。那些依靠诗赋精妙、八股文工整而闻名的世家才子,名字大多不见踪影。高居榜首者,竟有多位是出身寒微、名不见经传之士。他们或许文章不够华丽,但在“漕运”、“荒政”等策论题上,见解扎实,方案可行,数据详实,深合林凡与诸位务实派考官的意旨。
放榜之日,人山人海。
· 一些寒门学子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先是难以置信地揉着眼睛,待确认无误后,激动得浑身颤抖,甚至当场跪地,朝着皇宫和林府方向叩拜,高呼:“皇恩浩荡!林阁老明鉴!”
· 而更多落榜的世家子弟,则如丧考妣,面色惨白。有人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怎会如此……我三岁识千字,五岁背诗文,竟败于此等粗鄙之题?” 有人则愤愤不平,望向那张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皇榜,眼中充满了怨毒。
· 人群中,几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围在一起,低声咒骂。
“全是些泥腿子!这林凡,是要断我等仕途啊!”
“家父已联络诸位大人,此事绝不算完!”
“哼,看他能嚣张到几时!”
怨气在落榜的人群中积聚,如同干燥的柴薪,只待一点火星,便可燎原。
火星很快便燃到了朝堂。
次日早朝,气氛凝重。未等皇帝开口,数名言官御史便如同约好了一般,齐齐出班,弹劾林凡!
“陛下!臣弹劾武英殿大学士林凡,借科举改革之名,行培植私党、颠覆取士祖制之实!榜上之人,多为其新政鼓吹者,或是出身微寒、急于攀附之辈,此乃结党营私,其心可诛!”
“臣附议!林凡所出考题,偏离圣学,专重术数,致使众多熟读经典的良才落榜,而让些只知锱铢必较的胥吏之才登堂入室,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更兼其考场新规,严苛酷烈,视士子如囚徒,有辱斯文!且臣听闻,其间多有舞弊不公之处,恐有不可告人之秘!”
攻击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言辞激烈,罪名一个比一个骇人。他们瞄准的,不仅是科举改革本身,更是林凡的用人动机和人格,试图从根本上动摇皇帝对他的信任。
龙椅上的皇帝眉头微蹙,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林凡:“林爱卿,众卿所言,你有何辩解?”
林凡深吸一口气,手持玉笏,稳步出班。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只有一片沉静如水。
“陛下,”他声音平稳,清晰地传遍大殿,“臣,无需辩解。”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连正在弹劾的官员也愣住了。
林凡继续道:“臣,只需陈述事实。”
“第一,关于考题。臣之前已在朝堂阐明,经世致用,方是圣贤之道之本。此次策论优等试卷,臣已命人誊抄精华部分,呈送御览。请陛下与诸位同僚一观,这些‘胥吏之才’所提出的漕运改良之策、荒政应对之方,是否切中时弊,是否利于国计民生?对比那些空谈义理、遇事无策的华丽文章,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弹劾他的官员,带着一丝凛冽:“莫非,在诸位大人眼中,能解决实际问题的才干,反而不如空中楼阁般的空谈?”
“第二,关于结党。”林凡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嘲讽,“臣所选者,皆因他们的策论言之有物,利于邦国。若只因他们赞同臣‘务实’‘利民’的为政理念,便被视为‘林党’,那么臣请问,这天下,是应多些‘利国利民之党’,还是多些‘固步自封、罔顾民生之党’?” 他再次面向皇帝,躬身道:“陛下,臣之心,唯天日可表。所选之才,皆为国用,非为私利!”
“第三,关于考场舞弊之不实之言。”林凡语气转厉,“贡院之内,宸亲王殿下亲临监督,锦衣卫、都察院共同执律,流程清晰,记录完备。期间抓获舞弊者三名,人赃俱获,其保荐官员已被都察院立案调查。铁证如山,何来不公之说?倒是诸位,”他目光如电,射向那几名言官,“风闻奏事,乃言官之责,然无凭无据,污蔑阁臣,扰乱圣听,此举,与那些科场舞弊之徒,在‘诚信’二字上,又有何分别?”
一番话,有理有据,有节有度,既摆出了实绩,又反击了污蔑,更隐隐指出了对手言论中的逻辑漏洞。他并未歇斯底里地自辩,而是以一种基于事实的、居高临下的姿态,瓦解了对方的攻势。
宸亲王此时也出列表态:“父皇,儿臣全程监临,可证林阁老所言句句属实。科场纪律严明,并无不公之处。”
高拱看着这场交锋,始终未发一言。他心中清楚,林凡此次改革,虽有风险,但就事论事,其选拔标准与过程,确实难以挑出硬伤。那些攻击,更多是出于利益受损后的泄愤,难以动摇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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