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渔皇 第142章 铁龙初啸

永兴三年的盛夏，在荆襄之地的兵戈杀伐与河北平原的静默耕耘中，悄然滑向尾声。当诸葛亮在新野凭借智计勉力维系着刘备集团那微弱的火种时，邺城西苑的格物院内，一场虽无声响、却意义更为深远的变革，正迎来破晓前的关键时刻。

张圣的车驾在日落时分抵达格物院。与往常巡视不同，此次他未让人通报，只带了寥寥数名贴身侍卫，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那处被高墙环绕、戒备等级最高的“天工坊”。坊内灯火通明，远比外界明亮，空气中弥漫着煤炭燃烧的独特气味、高温金属的焦灼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工业时代的躁动。

马钧早已等候在坊内最核心的区域，他身边围着郑浑、苏衡等一众核心工匠，人人脸上都混杂着极度疲惫与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他们中间，矗立着一台远比之前模型庞大、结构也复杂得多的黄铜与熟铁造物——那便是经过无数次失败、改进、再失败后，最新的蒸汽机原型机，代号“铁龙”。

与之前只能带动小轮子的模型不同，这台原型机连接着一套复杂的连杆和飞轮，飞轮的另一端，通过皮带连接着一台小型的锻锤。显然，马钧团队的目标，已不仅仅是“让它动起来”，而是“让它做功”。

“主公，”马钧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他指着那台布满铆钉和管道的机器，“按……按您之前的提点，我们改进了锅炉结构，增……增加了这个……这个‘分离式冷凝器’，回水效率提升不少。活塞密封，采用了您说的石棉混合油脂，虽……虽仍不完美，但已能维持更长时间的气压。只是……这材料强度，依旧是个难关，不敢持续加压过久，恐……恐有炸裂之险。”

张圣走近，能感受到那铁家伙散发出的滚滚热浪，听到锅炉内开水沸腾的咕嘟声，以及各处接口细微的“嘶嘶”漏气声。它粗糙，笨重，充满了这个时代工业的原始美感，却也蕴含着打破时代枷锁的磅礴力量。

“无妨，安全第一。”张圣拍了拍马钧因长期操劳而略显单薄的肩膀，目光灼灼，“今日，可敢让它全力运转一次？”

马钧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已……已检查过三遍，关键部位都做了加固。请主公示下！”

张圣环视一圈，看着周围那些眼中布满血丝却神情坚定的工匠，沉声道：“开始吧。”

马钧亲自走到控制阀门前，因为紧张，他的手微微颤抖，但操作却异常稳定。他缓缓转动阀门，锅炉内的压力逐渐升高，仪表示数缓缓爬升。坊内鸦雀无声，只有炉火的噼啪声和压力表指针移动的微弱嘎吱声，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当压力达到一个预设的刻度时，马钧猛地扳动了另一个连杆！

“嗤——！”

一股更强烈的白色蒸汽从气缸一侧喷出，伴随着一声沉闷而有力的撞击声，那巨大的活塞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往复运动！连杆随之摆动，沉重的飞轮开始转动，起初缓慢，继而越来越快，带着巨大的惯性，发出“呼呼”的风声！

紧接着，连接在飞轮上的皮带被绷紧，那台原本静止的锻锤，被连杆带动着，猛地抬升，然后依靠自重和部分动力，“轰”地一声砸落在下方的铁砧上！虽然锻打的只是一块废铁料，但那一声沉闷巨响，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一下，两下，三下……锻锤在蒸汽机的驱动下，稳定而有力地起落着，不再需要水力，不再依赖人力，仅仅依靠水火之力，便展现出了持续而强大的机械动能！

“成……成了！真的成了！”苏衡第一个忍不住喊出声来，激动得满脸通红。郑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周围的工匠们更是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许多人甚至热泪盈眶。他们或许不完全理解这台机器的全部意义，但他们知道，自己亲手参与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奇迹。

马钧看着那稳定运转的“铁龙”，看着那起落的锻锤，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将积压在胸中数年的一口浊气尽数吐出，随即，一种巨大的成就感与疲惫感同时涌上，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张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他知道，这台原型机效率依旧低下，可靠性堪忧，距离大规模实用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但这从零到一的突破，这持续不断的机械做功，标志着一种全新的生产力已然萌芽！它的意义，远超十场博望坡大捷，它将从根本上改变战争、运输、生产的模式，重塑整个世界的格局。

“记录数据，尤其是磨损情况和故障点。”张圣的声音打破了欢呼，冷静而清晰，“马钧，郑浑，苏衡，以及‘天工坊’所有参与此项目者，记大功！赏赐翻倍！从即日起，‘铁龙’项目列为渤海最高机密，保密等级与传国玉玺同！所有参与者及其家眷，由靖安司暗中保护，无我手令，不得与外界接触！”

“谢主公！”众人轰然应诺，声音中充满了激动与荣耀。

“继续改进，目标有三个：一，提升稳定性，确保能连续运转四个时辰以上；二，增大功率，要能驱动更重的机械；三，缩小体积，至少要能装上漕船！”张圣下达了新的指令。

“属下等，必竭尽全力！”马钧带领众人躬身领命，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

离开格物院时，已是深夜。张圣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登上了邺城的西城门楼。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他身上的烟火气。他望着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是荆襄的方向。

诸葛亮，你以智计搅动风云，是为人中之龙。

而我，正在唤醒一条真正的钢铁巨龙。

待它长成之日，腾跃九天，吞吐烈焰，这世间所有的智谋与勇力，在绝对的工业力量面前，都将显得苍白而可笑。

“传令给李狗儿，”张圣对身后的侍从吩咐道，“荆州的情报可以再添一把火。除了流言，不妨让我们的商队，‘不小心’遗落几份关于渤海‘天工坊’研制出‘鬼神之力’驱动锻锤的模糊传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曹操和孙策去猜吧。”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

你们在棋盘上争抢城池、算计人心。

我却已在铸造新的棋盘，和制定新的规则。

北方的夜空下，铁龙初啸，虽声尚未远播，但其蕴含的力量，已开始悄然搅动天下的棋局。时代的洪流，因张圣这只蝴蝶，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冲向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