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刚把审查结果的文件锁进抽屉,老赵就端着杯热茶进来了,杯沿还冒着热气,氤氲得他眉头舒展了些:“科长,这下总算能松口气了。刚才科里的人听说您恢复职务,都想着晚上请您去鸿运楼搓一顿。”
“饭局先推了。”
陈默指尖叩了叩桌面,目光落在桌角那叠整肃期间的人员名单上,“现在不是松气的时候,整肃还没结束,刘组长那还边催着要‘整肃成果’,说白了,就是要找个替罪羊平息上面的议论。”
老赵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神沉了沉:“您是说……有人想借整肃拿咱们科开刀?”
“不光是咱们科,是有人想借整肃,把水搅浑。”
陈默拿起名单,指尖在“李诚”两个字上停住——李诚是二科的副科长,前一阵子审查自己的时候,李诚明里暗里递过不少“质疑”的话,甚至在刘琼面前提过“陈默与方明有旧交”,还实名举报了陈默,充满嫉妒和挑拨。陈默已知道,并了解了不少情况。
更让他在意的是,上周整理二科移交档案时,他无意间看到李诚的会客记录——每月15号,都会在霞飞路的咖啡馆见一个叫张磊的三科科员。
而张磊,正是这次整肃名单里,被怀疑“与共党外围人员有接触”的重点排查对象。
“老赵,麻烦你去把张磊的档案调过来,特别是他近半年的工作记录和会客登记。”
陈默把名单推过去,“另外,查一下李诚上个月的报销凭证,重点看‘办公经费’和‘外勤补贴’这两项。”
老赵心里一凛,立刻明白过来:“您怀疑他们俩……”
“有没有问题,查了才知道。”
陈默靠在椅背上,指尖摩挲着杯沿,“这次审查,我能平安过关,一是刘组长念及旧情,二是戴老板暗中保了我。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有人出来承担‘整肃不力’的责任,李诚刚好撞在枪口上。”
老赵没再多问,转身快步出去了。
办公室里只剩陈默一人,他打开抽屉,拿出那份匿名举报信的复印件——字迹潦草,却在“陈默与方明见面”的细节上写得格外清楚,连他当时穿的藏青色中山装、戴的黑色礼帽都没记错。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那天加班到深夜,除了科里的人,只有巡逻警见过他,可巡逻警没必要跟他过不去。
现在想来,恐怕是有人盯着他的行踪,而李诚作为二科副科长,分管过一段时间的外勤调度,要查他的行程,易如反掌。
没过多久,老赵抱着一摞档案回来,额角还带着汗:“科长,您猜得没错!张磊的会客记录里,每个月十五号都跟李诚见面,地点全是霞飞路那家咖啡馆,时间都是下午三点——正好是咱们组里的午休时间。还有李诚的报销凭证,上个月报了‘外勤差旅费’两百块,可他那一周根本没出过上海,反而张磊那周去了苏州,报销的车票和住宿费,跟李诚报的时间完全对得上!”
陈默接过报销凭证,指尖捏着那张泛黄的票据——“苏州外勤,住宿费50元”,签字栏里是李诚的名字,日期是上月12号,正是他被举报的前一天。
他冷笑一声:“这两人倒是会钻空子,拿公家的钱私下去苏州,不知道是见什么人,还是做什么买卖。”
“还有更蹊跷的。”老赵压低声音,从档案里抽出一张纸,“张磊上个月跟一个叫‘老钱’的人通过三次电话,而这个‘老钱’,在咱们的黑名单里,是共党外围组织‘上海工运互助会’的联络员!”
陈默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怀疑张磊与共党有接触,李诚却跟他往来密切,还一起私用公款、隐瞒行程——这要是捅出去,别说是替罪羊,就是给整肃小组一个“重大成果”都足够了。
“不能打草惊蛇。”
陈默把档案按顺序理好,“你先把这些东西放回原处,就当什么都没查过。今晚你跟我去霞飞路那家咖啡馆,看看他们俩见面到底谈什么。”
当天晚上七点,霞飞路的咖啡馆里暖黄的灯光晃得人眼晕,留声机里放着周璇的《天涯歌女》,调子柔得能化了人。
陈默和老赵简单化了妆,改变了外形,既使是熟人,不细看也认不出真面目。他二人坐在角落的阴暗处,压低了礼帽,假装在看报纸,眼角的余光却紧紧盯着门口。
七点半,李诚准时进来了,穿着件灰色西装,手里拎着个黑色皮包,四处扫了一眼,径直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没过五分钟,张磊也来了,脸色有些发白,坐下后没敢抬头,直接把一个信封推给了李诚。
陈默拿出怀表,假装看时间,实则用表盖的反光,隐约看到李诚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叠钞票。李诚把钞票塞进皮包,低声说了句什么,张磊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手都在抖。
“看来不止贪腐这么简单。”
陈默凑到老赵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张磊跟共党有联系,李诚收他的钱,说不定早就知道他的底细,甚至帮他瞒报了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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