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呛人的白雾如同有生命的怪物,吞噬了野狐沟的一切声响和形迹。毒叟佝偻的身影在前方引路,速度快得与他老迈的外表毫不相符。他手中那只古怪的香炉仍在不断逸出带着土腥与草药混合气味的浓烟,所过之处,雾气愈发稠密,彻底隔绝了身后的喊杀声和箭矢破空声。
刘据、阿史那隼、赵破奴三人紧随其后,不敢有丝毫落后。左臂的剧痛和失血让刘据眼前阵阵发黑,全靠意志力强撑。阿史那隼浑身浴血,气息粗重,但握刀的手依旧稳定。赵破奴则如同受伤的孤狼,沉默地断后,警惕着任何可能从雾中出现的威胁。
毒叟并未径直返回他那间显眼的石屋,而是七拐八绕,钻进了一条极其狭窄、被废弃杂物半掩着的岩石缝隙。缝隙向下倾斜,深入山体,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跟上!别碰两边!”毒叟嘶哑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三人屏息凝神,摸索着向下而行。大约下降了十余米,前方隐约出现一点微光。拐过一个弯,一个意想不到的空间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处隐藏在山腹中的天然石窟,面积不大,却干燥避风。角落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跳跃的火光映照出简单的石床、石桌和一些堆放着的瓶罐,显然是被毒叟作为秘密据点使用的。空气里虽然也弥漫着药材味,却比上面石屋那股混合怪味要纯粹许多。
“暂时安全了。”毒叟将仍在冒烟的香炉放在洞口附近,那诡异的雾气似乎被某种力量约束着,并未大量涌入洞内,而是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雾障,遮蔽了入口。“这‘地瘴烟’能混淆视听,隔绝气息,一时半会儿,没人能找到这里。”
刘据顾不上喘息,立刻从怀中掏出那支用命换来的老山参:“云岫姑娘,参来了!”
一直守在洞内、脸色苍白的云岫立刻上前,接过老参。她借着灯光快速检查了一下参体,尤其是那几道若隐若现的金线,微微颔首:“年份药性都够。”她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取来玉杵玉碗,小心翼翼地切下几根最关键的参须和一薄片参体,快速捣碎,然后混合着之前剩下的一点雪域红景天粉末,用温水化开。
老七连忙帮忙,小心翼翼地托起石猛的头。云岫将药液一点点渡入石猛口中。这一次,药液下肚不久,石猛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灰败的脸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生机勃勃的红润!胸膛的起伏也变得明显有力起来!
“有效!石大哥有救了!”老七激动得声音发颤。
所有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支老山参,来得太及时了!
直到此时,刘据才感到左臂钻心的疼痛和脱力感阵阵袭来,几乎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阿史那隼和赵破奴也各自找地方坐下,处理着自己身上新增的伤口。洞内一时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云岫捣药的声音。
毒叟则缩在角落的阴影里,那双浑浊的眼睛不再看参,也不再看伤员,而是如同着了魔一般,死死地盯着云岫捣药时那精准而富有某种独特韵律的动作,嘴里再次无意识地喃喃低语:“……不会错……这手法……‘千捻手’……是那个老怪物的独门秘技……他居然真的传给了……传给了……”
他的声音虽低,但在寂静的石窟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阿史那隼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射向毒叟:“老怪物?到底是谁?你知道她师父是谁?!” 这个问题关乎云岫的来历,更可能牵扯出草原王庭的核心秘辛,甚至与他自身的处境息息相关。
毒叟被他一喝,吓得又是一个哆嗦,似乎从迷怔中惊醒。他畏惧地看了一眼阿史那隼手中的弯刀,又看看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他说话的云岫,脸上露出极其挣扎的神色。恐惧和某种疯狂的求知欲在他眼中激烈交战。
刘据也强忍着疼痛,沉声道:“毒叟前辈,我们如今同在一条船上。外面阴山派和匈奴使者都要我们的命。你若知道什么,还请直言相告,这对我们应对危局至关重要。”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更何况,云岫姑娘于你有印证医术之情,你方才也出手救了我们,这份情我们记下。但若因信息不明而再次陷入死局,恐怕谁也活不了。”
软硬兼施的话,击中了毒叟的矛盾心理。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抓挠着地面,半晌,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瘫软下来,嘶哑着嗓子,极其艰难地开口道:“……她……她用的这种捣药手法,名为‘千捻手’,看似简单,实则对力道、频率、乃至心意都有极其苛刻的要求,是……是草原上一代巫医圣手,‘鬼叟’兀脱独有的不传之秘……”
“鬼叟兀脱?!”阿史那隼失声惊呼,脸色骤变,仿佛听到了某个极其可怕又禁忌的名字,“他不是早在十几年前就因背叛大单于、窃走圣物,被王庭萨满议会联手诛杀了吗?!他的传承应该早就断绝了才对!”
“诛杀?嘿嘿……”毒叟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和恐惧,“谁知道呢……那种老怪物,是那么容易死的吗?萨满议会对外是这么宣称的,但私下里,寻找‘鬼叟’及其带走的‘圣山之心’和‘叛徒祭品’的暗令,从未停止过!中行説那条老狗这次来,八成就是为了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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