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之烬 第50章 何处去不得？

无鞘剑与林清漪离去，厅内凝重的气氛随之缓和，却又弥漫起另一种复杂的情绪。林家虽暂时解围，却也彻底得罪了城主府，未来必遭刁难。而陈遗舟这位曾力挽狂澜的“客人”，此刻的去留，也变得微妙起来。

林镇岳看向陈遗舟，目光复杂，沉吟片刻，开口道：“陈小友，你于林家有大恩，林某铭记于心。如今金堰城风波诡谲，城主府虽暂时退去，但绝不会善罢甘休。你留下，恐危机重重。不如……”

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希望陈遗舟离开，以免给林家带来更大的麻烦，或许也存了几分保护之意。

陈遗舟神色平静，对此结果并不意外。世家大族，利益为先，他一个无根无底的散修，能得林家此前庇护已属难得，岂能奢望更多？

他拱手道：“林家主之意，晚辈明白。今日便告辞离去，绝不连累林家。”

林镇岳脸上闪过一丝愧色，叹道：“小友深明大义，林某惭愧。这些许盘缠，还请收下，聊表心意。”他示意管家奉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远比上次丰厚。

陈遗舟并未推辞，坦然接过。行走在外，钱财必不可少。“多谢家主。”

他没有再多言，对厅内众人微微颔首，便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林府正厅。

阳光洒落，照在他略显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上，竟有几分孤鹰离巢的决绝与苍凉。

走出林府那朱漆大门，回首望了一眼那高悬的“林府”匾额，陈遗舟心中并无多少怨恨，只有一种淡淡的疏离和明悟。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便是如此。

他紧了紧手中的钱袋和那枚无鞘剑所赠的剑符，目光投向熙攘繁华、却又暗流汹涌的金堰城街道。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只是，眼下还需在这金堰城暂留一段时日。伤势未完全恢复，修为需巩固，那青铜罗盘也需寻机探究。更重要的是，影杀殿的阴谋并未彻底粉碎，那逃逸的邪种核心始终是他心头一根刺。于公于私，他都无法一走了之。

但林家已非久留之地。需得另寻一处落脚点。

他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走着，看似随意，实则神识微动，悄然感应着城中气息流动，尤其是那些相对混乱、龙蛇混杂、便于隐藏身份的区域。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城西的贫民区。这里与城东的繁华截然不同，街道狭窄肮脏，房屋低矮破败，空气中弥漫着贫穷与挣扎的气息。三教九流混杂，帮派势力盘踞。

然而，在这片混乱之中，陈遗舟却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活力”。无数微弱而坚韧的求生意志、各种原始的**和挣扎，交织成一片独特的、蕴含着另类“道烬”的土壤。

或许……这里更适合他目前的状态。

他寻了一处相对偏僻、靠近城墙根的死胡同。胡同尽头，有一间早已废弃、半边屋顶都已塌陷的土地庙。庙虽破败，却胜在清静无人，且后方紧贴城墙，仅有一面出口，易守难攻。

就是这里了。

他简单清理了一下庙内的蛛网和杂物，用几块破木板勉强堵住漏风的窗户和门洞，便算暂时安顿下来。

盘膝坐在布满灰尘的神像基座下，陈遗舟取出那枚青铜罗盘，再次尝试研究。

神识探入，灯焰微灼，甚至滴入一滴精血……罗盘依旧沉寂，只有那几道新添的裂痕诉说着之前的惊心动魄。

他叹了口气，不再强求，将其小心收起。机缘未到，强求无益。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实力。

他服下丹药，闭目凝神，运转灯焰，开始疗伤和修炼。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引纳空气中稀薄的道烬微粒，而是尝试着将神识融入这片贫民区独特的“氛围”之中。

他感知着隔壁酒鬼鼾声中的“麻木”，感知着远处赌徒叫嚣中的“贪婪”，感知着暗巷中挣扎求存的“狠厉”，感知着母亲哄孩子入睡时的“微弱希望”……

众生百态，心念纷杂，如同浑浊的河流。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神识，如同淘金般，从中筛选、捕捉那些对自己有用的意念碎片——尤其是“坚韧”、“顽强”、“警惕”、“生存”等相关意境的微弱道烬。

这些道烬品质不高，却带着鲜活的烟火气，更容易被他的肉身和神识吸收接纳，对于修复伤势、稳固根基别有奇效。

过程缓慢，却稳步推进。

数日之后，他体内的暗伤终于彻底痊愈，修为也彻底稳固在燃芯中期巅峰，灯焰恢复光华，甚至因融入了更多样的红尘意蕴，显得更加内敛浑厚。

这一日，他正在庙中演练拳法，熟悉新增的力量，忽然听得庙外传来一阵打骂声和孩子的哭喊声。

“小杂种！敢偷老子的饼！打死你！” “我没偷！那是我捡的！还给我！” “还敢嘴硬！”

陈遗舟眉头一皱，推开破门走出。

只见几个地痞流氓正围殴一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少年。少年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死死护着怀里半个发黑的饼子，眼神如同受伤的幼兽，充满了不屈和愤怒。

又是这等欺压弱小的戏码。

陈遗舟本不欲多管闲事，但看到那少年眼中的不屈，心中微微一动。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就在一个地痞举起棍子要狠狠打下时，陈遗舟屈指一弹，一粒小石子破空而出，精准地打在那地痞手腕上。

“哎呦！”地痞吃痛，棍子掉落在地。

“谁？！哪个王八蛋敢多管闲事？！”地痞们又惊又怒，四处张望。

陈遗舟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

那几个地痞见他衣着普通，年纪轻轻，顿时气焰又嚣张起来：“哪来的野小子？活腻歪了？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陈遗舟懒得废话，只是稍稍释放出一丝燃芯境修士的灵压。

那几个地痞顿时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修……修士大人！饶命！小的有眼无珠！饶命啊！”

“滚。”陈遗舟淡淡吐出一个字。

地痞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逃走了。

陈遗舟走到那少年面前。少年警惕地看着他，依旧死死抱着那半块饼。

陈遗舟从怀中取出一个干净的肉饼，递给他：“这个，换你那个，如何？”

少年看着那香气扑鼻的肉饼，咽了口口水，又看看怀里发黑的饼子，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飞快地交换过来，狼吞虎咽起来。

陈遗舟看着他那副饿极的模样，心中微叹。这世间，苦难之人何其多。

他拿起那半块发黑的饼子，神识微动，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着少年强烈的“求生”与“守护”的意念。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坚韧”道烬，正从中缓缓析出。

他悄然将这丝道烬引入体内，灯焰似乎都明亮了一丝。

“你叫什么名字？家人呢？”陈遗舟问道。

少年噎了一下，含糊道：“没名字……他们都叫我小石头……爹娘早没了。”

陈遗舟沉默片刻，道：“以后若有人欺负你，可来这庙里寻我。”说完，转身回了破庙。

小石头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肉饼，眼神复杂。

自此之后，陈遗舟便在这破庙暂时住下。他深居简出，白日修炼，夜晚则偶尔外出，在贫民区各处行走，感受众生心念，捕捉红尘道烬，修为愈发凝练扎实。那丝拳意也更加圆融，心念一动，便可衍化各种形态。

小石头偶尔会偷偷跑来，有时带来一些捡到的、他认为有趣的“宝贝”（多是些破烂），有时只是远远地看着。陈遗舟偶尔会指点他一些强身健体的粗浅法门，或给他些吃食。

不知不觉间，他在这混乱的贫民区，竟也建立起一丝微妙的联系，听到了许多关于金堰城底层的情报流言。

这一日，他正在感应一块小石头捡来的、蕴含着微弱“执念”的残破木雕时，神识忽然捕捉到远处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以及极其隐晦的……影杀殿徒身上那种特有的阴冷气息！

方向，似乎是城西的码头区！

陈遗舟猛地睁开双眼，精光一闪而逝。

果然，他们并未离开！还在暗中活动！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枚无鞘剑赠予的剑符，又感受了一下体内澎湃的力量和愈发凝练的拳意。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但有些事，终需了结。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目光望向码头区的方向，眼神平静而坚定。

是时候，主动去找点“麻烦”了。

身影一晃，他便如鬼魅般消失在破庙之中，融入茫茫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