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之烬 第11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乳白色的温暖光晕，如同蛋壳般将四人牢牢护在其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阴寒与恶意。那些扭曲的影魇在光晕外焦躁地徘徊嘶鸣，却再无一只敢越雷池半步。

光晕之内，周肥和林氏瘫坐在地，大口喘息，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置信的震撼。他们看着站在前方、身形微微摇晃却如磐石般稳固的陈遗舟，看着他鼻端不断淌下的鲜血，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敬畏。

“小舟……你、你没事吧？”周肥的声音带着颤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遗舟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他全部的精力都用于维持这心灯光晕，识海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剧痛和难以忍受的膨胀感。那源自心灯的庞大信息洪流虽已退去，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和一种沉重的明悟。

这“心灯”之力，绝非可以无限挥霍。每一次驱动，消耗的是他自身凝聚的“神意”，更是灯盏内那不知积累了多少岁月的残余本源。方才情急之下的爆发，已然是透支之举。

必须尽快离开这片被影魇封锁的区域！

他艰难地维持着光晕，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在心灯光芒的照耀下，那些无形无质的影魇显露出了模糊的轮廓，如同扭曲的黑色烟柱，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它们数量不少，至少有七八只，分散包围着，堵住了大部分去路。

然而，在光晕的逼迫下，这些邪物并非毫无破绽。它们本能地畏惧心灯之光，在光晕最强的正面方向，它们退得最远，包围圈也显得相对稀薄。

“肥仔，”陈遗舟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扶好苏姑娘，跟紧我。娘，抓紧我的衣服。我们往东北方向，冲出去！”

他没有选择后退，也没有盲目乱闯，而是选择了影魇力量相对薄弱、且背离风止镇的方向。东北方，或许有一线生机。

周肥和林氏此刻对陈遗舟已是无条件的信任，闻言立刻强打精神，周肥背紧苏晚照，林氏死死抓住儿子的衣角。

陈遗舟深吸一口气，咬破舌尖，以剧痛刺激着近乎枯竭的精神，竭力维持着心灯光晕的稳定，迈开了脚步！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识海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但他眼神冰冷，意志如铁，牢牢锁定东北方向，一步步向前推进。

心灯光晕随之移动，如同一个移动的温暖堡垒。

“嘶嘶——！”

周围的影魇发出焦躁愤怒的嘶鸣，它们似乎察觉到了猎物的意图，开始变得更加狂躁，不断试图从侧面和后方压缩光晕的范围，冰冷的恶意如同潮水般冲击着陈遗舟的意识。

光晕的边缘开始微微晃动，变得明灭不定。

陈遗舟的压力陡增，鼻血流得更加汹涌，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但他依旧死死撑着，将绝大部分光晕的力量集中在正前方，如同破冰船般，艰难地向前“犁”开一条通路！

周肥和林氏紧跟在他身后，感受着光晕外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和冰冷，看着陈遗舟那摇摇欲坠却始终不曾倒下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酸楚。

这个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在一夜之间，仿佛脱胎换骨，扛起了他们无法想象的重担。

每一步都惊心动魄，每一步都如同跨越鬼门关。

终于，在陈遗舟几乎要将最后一丝意识都燃烧殆尽之时，他们冲出了影魇最密集的区域！前方的山林虽然依旧黑暗，但那令人窒息的阴冷和嘶鸣声明显减弱了。

陈遗舟不敢停留，又强撑着向前走了百余丈，直到彻底感受不到那些影魇的气息，才再也支撑不住，闷哼一声，心灯光晕骤然熄灭！

他眼前一黑，向前扑倒，幸好被周肥及时拉住。

“小舟！”

“舟儿！”

周肥和林氏慌忙将他扶到一棵大树下坐下。陈遗舟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已然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有紧蹙的眉头显示他仍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周肥急得团团转，林氏则流着泪，拿出最后一点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儿子脸上的血迹。

就在这时，陈遗舟怀中那盏心灯，再次微微温热。一丝比之前更加细微、却依旧精纯温凉的气息，缓缓流出，渗入他的眉心，滋养着那过度透支、几近碎裂的混沌识海。

这一次，没有信息洪流，只有最纯粹的滋养。

陈遗舟的痛苦稍稍缓解，意识从彻底沉沦的边缘被拉回了一丝。他艰难地维持着这一线清明，内视着那一片狼藉的识海。

混沌气旋几乎停滞，布满了细密的裂痕，中央那点微光也黯淡到了极致。方才的爆发，代价太大了。

然而，在这极致的枯竭与痛苦之中，在那丝心灯反馈的滋养下，某种奇妙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他“看”到，那些被心灯之力强行开拓、却又因过度透支而崩裂的识海边缘，在缓慢愈合的过程中，似乎变得更加“坚韧”了一丝。那中央的微光虽然黯淡，其核心却仿佛被淬炼过，变得更加纯粹。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极致的消耗与压迫，反而是一种另类的锤炼？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一阵更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淹没。锤炼也好，淬炼也罢，前提是能活下来。以他如今的状态，随便一只野兽都能要了他的命。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茫然涌上心头。拥有了这盏神秘的心灯，窥见了修行之路的门径，却仿佛陷入了更大的危局和更深的无力之中。前有强敌环伺，后有邪物追杀，自身却弱小得如同蝼蚁，连保护至亲都如此艰难。

这条路，当真能走得通吗？

就在他心神摇曳，几乎要被绝望吞噬之际，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怀中那盏冰冷而古拙的灯身。

灯盏沉默着，却仿佛传递来一种跨越万古的苍凉与坚韧。

那星空废墟中孤灯长明的景象再次浮现在脑海。

比起那浩瀚星空、破碎星辰的绝望死寂，自己眼下这点困境，又算得了什么？

至少，灯还在。光未灭。

心若有所感，那识海中央近乎熄灭的微光，竟顽强地、极其微弱地，重新闪烁了一下。

一股不甘、不屈的意念，如同野草般从心底最深处钻出，压过了虚弱与茫然。

不能倒在这里！

他猛地睁开眼睛，虽然视线依旧模糊，身体虚弱不堪，但眼神深处那丝动摇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淬炼后的冷硬与坚定。

“肥仔……水。”他艰难地开口。

周肥连忙将水囊递到他嘴边。

喝了几口冷水，陈遗舟感觉稍微好了一些。他看向周肥和娘亲，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我还撑得住。”

他挣扎着坐直身体，再次尝试内视。识海依旧惨不忍睹，但那一丝微光确确实实重新亮起了，并且在那丝心灯反馈的滋养下，极其缓慢地修复着。

希望虽微，未绝。

他必须尽快恢复哪怕一丝自保之力。

他想到了苏晚照提到的“道烬”，那心灯记忆碎片中如同星火般飘荡的能量尘埃。这天地间，应该也存在着极其稀薄的、无主的道烬吧？

能否……尝试感应甚至吸收它们，来加速修复？

这个念头大胆而冒险。他对此一无所知，无人指引，稍有不慎，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但坐以待毙，同样是死路一条。

陈遗舟闭上眼睛，摒弃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那残破的识海，努力调动起那一点微光，以其为核心，小心翼翼地向外散发出极其微弱的感知涟漪。

如同盲人探路，在黑暗中艰难地摸索。

一次，两次，三次……

识海不断传来抗议的刺痛，但他咬牙坚持。

终于，在那感知涟漪扩散到极限，即将溃散之时，他模糊地捕捉到了！

就在周围的空气中，在地面的残雪下，甚至在身旁的古树内，存在着一些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闪烁着各种黯淡微光的奇异粒子！

它们如同尘埃般飘荡，数量稀少，属性各异，有的温暖，有的冰冷，有的厚重，有的锋锐……

这就是……道烬？！

陈遗舟心中涌起一阵激动。他尝试着，用那识海中央的微光，去吸引、去捕捉距离最近的一粒散发着微弱土黄色光晕、给人以“坚韧”感觉的道烬微粒。

过程笨拙而艰难，如同用一根头发丝去粘取沙粒。

失败了数次之后，在他识海微光即将再次熄灭前，那一粒微不足道的土黄色道烬，终于被他那微弱的吸引力捕获，晃晃悠悠地、一点点地融入了识海的微光之中！

“嗡……”

微不可察的轻响在识海中回荡。

那粒道烬融入的瞬间，陈遗舟立刻感觉到一股微弱却纯正的“坚韧”意蕴弥漫开来，迅速被中央微光吸收同化。虽然对于修复庞大的识海损伤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却真切地起到了一丝效果！而且，这个过程似乎并未带来任何不适！

可行！

大道如青天，并非绝人之路！

虽然只是捕捉到了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却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曙光！

陈遗舟精神大振，疲惫欲死的感觉都仿佛减轻了几分。

他缓缓睁开眼，望向东北方漆黑的夜空，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山峦。

天无绝人之路。

只要灯不灭，心不死，总能走出一条生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