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之烬 第10章 青铜灯盏溯渊源

陈遗舟的话如同冷水泼入油锅，让刚刚因他苏醒而稍缓的紧张气氛瞬间再次绷紧。

“走？现在？”周肥看向洞外，天色已近黄昏，山林间光线迅速暗淡，风声穿过光秃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小舟，你的身子……而且苏姑娘她……”

林氏也满脸忧色，紧紧抓着儿子的胳膊。

“不能再等了。”陈遗舟语气斩钉截铁，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初辟的识海虽然微弱，却赋予了他远超从前的敏锐感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弥漫在山林间的阴冷气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正变得越来越活跃，越来越靠近。“它们快找到这里了。”

他不再解释，直接行动起来。先将剩下的干粮和药材快速打包，又将那锈迹斑斑的短刀别在腰后。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盏青铜油灯上。

灯盏沉寂，冰冷。但当他指尖触碰到灯身时，眉心那初辟的混沌气旋微微一动，与古灯之间那丝玄妙的联系似乎清晰了一丝。他隐隐有种感觉，这灯，或许是他们今夜能否逃出生天的关键。

“肥仔，帮我一把，背上苏姑娘。”陈遗舟将油灯小心翼翼揣入怀中最贴身的位置。

周肥见陈遗舟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不敢再多问，连忙笨拙地将苏晚照背起。苏晚照依旧昏迷，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断绝。

陈遗舟搀扶住娘亲，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给予他们短暂庇护的洞穴，率先拨开藤蔓，钻了出去。

黄昏的山林，寒意刺骨。残雪未化，每一步踩上去都发出咯吱的声响，在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陈遗舟强忍着识海过度运用带来的阵阵眩晕，将那份微弱的感知力催发到极致，艰难地分辨着空气中那些阴冷气息的流动方向，试图寻找出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

他不敢往镇子方向走，也不敢深入苍霞山脉人迹罕至的危险区域，只能沿着山脚，朝着远离风止镇的东北方向摸索前行。那里地势相对平缓，或许能找到其他村落暂时落脚。

然而，身后的“尾巴”显然比他们想象的更难缠。

没走出一里地，陈遗舟猛地停下脚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怎么了小舟？”周肥气喘吁吁地问，背着一个人走山路，让他汗流浃背。

陈遗舟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左前方一片浓密的枯木林。在他的感知中，那里汇聚的阴冷气息骤然变得浓郁，并且……正在快速移动，朝着他们包抄而来！

“快！右边！走那边灌木丛！”陈遗舟当机立断，搀着娘亲，率先冲向右侧一片地势陡峭、布满嶙峋怪石和枯败灌木的坡地。

周肥咬牙跟上，肥胖的身体在乱石和灌木中艰难穿梭，衣服被划破了好几处。

但他们的速度远远不及那些无形的追猎者。

很快，一阵若有若无的、如同无数细碎冰片摩擦的嘶嘶声，开始从四面八方响起，萦绕在耳边，钻入脑海，激起人最原始的恐惧。

空气中的温度仿佛也骤然下降了许多，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

“什……什么声音？”周肥吓得脸都白了，惊恐地四处张望，却什么也看不到。

林氏也瑟瑟发抖，紧紧靠着儿子。

陈遗舟的心沉到了谷底。是影魇！不止一只！而且比昨夜那只更加凝实、更加狡猾！它们不再急于攻击，而是如同狼群般驱赶、包抄，显然是想将他们逼入绝境，或者等待某个时机！

“别回头！快走！”陈遗舟低吼，拼命压榨着刚刚恢复一丝的识海之力，试图干扰这些邪物的感知，为逃亡争取时间。

但他的力量太微弱了，对于数量增多、且似乎有了准备的影魇来说，效果甚微。那冰冷的嘶嘶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脑后响起！

周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背上的苏晚照也随之晃动，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感应到了外界浓郁的阴邪之气，或许是感知到了陈遗舟强烈的危机意念，他怀中那盏一直沉寂的青铜油灯，骤然变得滚烫！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那丝反馈更庞大、更精纯、却同样温和古老的清凉气息，猛地从灯盏中爆发出来，如同决堤洪流，瞬间冲入陈遗舟的眉心识海！

“呃啊！”

陈遗舟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这股力量太过庞大，几乎要将他那刚刚初步开辟、脆弱不堪的识海再次撑爆！

剧烈的胀痛感传来，但与此同时，更多纷乱破碎的画面、声音、信息碎片，也随着这股洪流，强行涌入他的意识！

不再是简单的感知增强，而是……记忆的碎片！

他仿佛看到了一片无垠的、破碎的星空，巨大的星辰残骸静静漂浮，冰冷而死寂。

他看到一盏孤灯，悬浮于星空废墟之上，其光芒微弱，却温暖而坚定，灯焰的形状……与他怀中古灯的火焰一模一样！只是那灯盏更加古老斑驳，布满岁月的痕迹。

他看到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各色微光的尘埃（是道烬吗？）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汇聚而来，前赴后继地投入那温暖的灯焰之中，被提炼、被纯化、被燃烧，化作灯焰的一部分，维持着那一点微弱却不灭的光明。

他看到灯盏下方，似乎有一个模糊的、顶天立地的巨大身影，伸出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灯芯，口中发出宏大神圣、却又模糊不清的古老音节，仿佛在吟诵，又仿佛在叹息……

他还看到了更多支离破碎、无法理解的景象：惊天动地的神魔大战、撑天之柱的崩塌、灵气的哀鸣与枯竭、无数修行者的绝望与挣扎、以及“道烬”如同星火般开始在废墟中飘荡……

这些信息碎片庞杂、混乱、浩瀚，以陈遗舟如今的精神境界根本无力承受和理解。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但在这信息的洪流冲刷中，有两个念头，却如同被浪涛冲刷出的礁石，异常清晰地烙印在他的心底：

一、此灯，名非“安魂”，而是“心灯”！乃上古传承之火种，文明延续之微光！它并非燃烧神魂，而是以“道烬”、以天地间一切法则碎片、甚至以众生信念愿力为燃料！苏晚照所知，不过是其冰山一角，甚至可能是误导！而自己之所以能点燃它，并非神魂特异，而是阴差阳错，在救下苏晚照、对抗影魇、心系乡亲等过程中，契合了某种“守护”、“薪火相传”的微弱意念，加之自身识海初辟，懵懂间引动了灯中残留的一丝本源之力，才得以成功！而每一次点燃，消耗的实则是自身凝聚的微弱“神意”与灯盏本身积攒的残余力量。

二、身后这些“影魇”，乃至苏晚照所中的“影噬”之力，其根源并非寻常邪术，而是与上古某种吞噬光明、腐化法则的恐怖存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们畏惧“心灯”之光，乃是天性克制！

这两个念头的浮现，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眼前的迷局！

原来如此！

陈遗舟猛地睁开眼睛，眼中虽然依旧充满痛苦，却多了一丝明悟和决绝！

他不再试图逃避，而是猛地停下脚步，将娘亲和周肥护在身后，面对那已然迫近、几乎能感受到那冰冷恶意的无形追猎者！

“小舟！”周肥惊恐大叫。

陈遗舟置若罔闻，他全力运转那刚刚被庞大信息流冲击、却意外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丝的混沌识海，将所有新生的、微弱的神意，连同心中那份守护至亲、绝境求生的强烈信念，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入怀中那盏变得滚烫的“心灯”之中！

“嗡——！”

心灯剧震！灯盏之上，那米粒大小的灯焰前所未有地炽亮起来！光芒不再是昏黄，而是化作一种纯净、温暖、带着淡淡金边的乳白色光晕，如同一个倒扣的碗，瞬间将陈遗舟四人笼罩在内！

“嗤嗤嗤嗤——！”

凄厉尖锐、却只有灵魂能感知到的痛苦嘶鸣骤然从四面八方响起！乳白色的光晕边缘，七八道扭曲翻滚、试图扑上的漆黑阴影被瞬间灼伤、逼退！它们如同遇到了克星，惊恐万状地后退，再也不敢靠近光晕范围分毫，只能在周围黑暗中焦躁地徘徊，发出不甘的嘶嘶声。

温暖、光明、安全。

光晕之内，周肥和林氏只觉得那刺骨的阴寒和令人发疯的恐惧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与温暖，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他们震惊地看着陈遗舟，看着他手中并未拿出、却散发出如此神异光芒的“怀中灯”，看着他苍白却异常坚定的侧脸，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一起长大的伙伴。

陈遗舟身体微微摇晃，鼻血再次涌出，识海的负荷达到了极限。但他死死咬着牙，维持着光晕不散。

他知道了这灯的真正名字，知晓了它的一丝渊源，也明白了如何使用它（至少是初步使用）。

但这份力量，依旧沉重。

青铜灯盏溯渊源，心火微光破邪祟。

前路依旧漫长，但至少此刻，他们拥有了黑暗中喘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