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的遗泽 第218章 兽灵的呼唤

乔纳森用古老仪式救活莎拉的消息，如同一场野火，在红石滩迅速烧开。

最初是无人相信的耳语。

当活蹦乱跳的莎拉出现在众人面前，当莉莉一家几乎将乔纳森的拖车当成圣地膜拜时，耳语变成了惊呼，最终化为敬畏。

乔纳森那辆破旧的拖车，一夜之间成了保留地的中心。

人们带着病痛、带着祈求、带着瞻仰的目光而来，将他堵得水泄不通。

乔纳森却烦躁不堪。

那场仪式抽干了他，至今身体里还像是空了一块。

更让他寝食难安的，是与“郊狼”麦伊的交易。

那个狡猾古神让他开的“门”，究竟通向何方？这份未知，是一块巨石，死死压在他的心口。

而比这一切更让他头疼的，是他的孙子，大卫。

“爷爷！你看到了吗？所有人的尊敬！这就是力量，我们纳瓦霍人自己的力量！”

大卫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狂热的光，是乔纳森从未见过的火焰。

“这不是我的力量，孩子。”乔纳森疲惫地陷在躺椅里，声音沙哑，“这是圣灵的恩赐，是借来的。凡是借来的，都要还。”

“代价？”大卫不屑地撇嘴，“祖先们不就是这么做的？他们与兽灵共舞，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不像我们，只能被困死在这鬼地方，眼睁睁看着白人抢走土地，抽干水源！”

他又提起了那件事。

上游的天然气管道截断了红石滩唯一的水源。

族人去抗议，换来的是州警的催泪瓦斯和橡皮子弹。

那件事，是插在大卫这代年轻人心脏上的一根毒刺。

“爷爷，你既然能召唤圣灵，一定也知道‘纳耶内兹加尼’的仪式吧？”大卫的语气突然变得无比严肃。

乔纳森的心脏猛地一抽。

纳耶内兹加尼，“斩杀怪兽的英雄”，纳瓦霍神话中最强的孪生战神。

而那个仪式，是让凡人获得兽灵附体，成为超凡战士的“勇士觉醒”仪式。

“你想做什么？”乔纳森的声音冷了下去。

“我要力量！”大卫的拳头捏得骨节发白，“我不想再看着我们的女人和老人被警棍抽打！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绵羊！”

“你疯了！”乔纳森撑着拐杖站起，指着孙子，“那个仪式几百年没人敢碰！十个人里，九个会被兽灵的力量撑爆，死无全尸！剩下的一个也会变成只知杀戮的野兽！你是在找死！”

“我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活！”大卫梗着脖子，眼神没有丝毫退让，“你救了莎拉，证明了传说都是真的。为什么我们不能用这份力量，去夺回尊严？你教我的第一句谚语是什么？——‘只有当最后一个纳瓦霍人死去，这片土地才算被征服’！”

乔纳森看着孙子涨红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名为“反抗”的烈火。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反驳的音节。

是啊，是他教的。

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孙子，会真的想用生命去实践它。

接下来的几天，大卫带着他的朋友们，几乎把乔纳森的家门堵死。

他们用尽一切办法，请求他举行“勇士觉醒”的仪式。

乔纳森一次次拒绝，一次次说明其中的恐怖风险。

但这群被怒火点燃的年轻人，油盐不进，像是着了魔。

直到那天晚上，乔纳森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双金色的、竖立的兽瞳再次出现。

“歌者，你的小麻烦，看起来不小。”郊狼蹲在梦境的边缘，摇着尾巴，语气满是戏谑。

“这一切不都在你的计划中吗？”乔纳森冷冷回应。

“我只是给了火星一点风而已。”郊狼咧嘴，露出森白的尖牙，“时代的浪潮来了，谁也挡不住。年轻人心里的火，是这个世界的不公点燃的，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把火烧得更旺的机会。”

“你到底想做什么？”

“履行你的承诺。”郊狼的眼神变得锐利，“为那些年轻人，举行仪式。”

“你知道那有多危险！”

“因为，我们需要战士。”郊狼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肃杀，“歌者，你以为苏醒的，只有我们这些‘好客’的神灵？不，那些被英雄封印的‘阿纳耶’——远古怪兽，也一样在醒来。它们比吞噬小女孩灵魂的邪灵，可怕一万倍。这片土地，很快就要变成猎场。”

“我们需要战士，保护族人，在新时代活下去。”

“而我，会庇护仪式。”郊狼的金瞳闪烁，“我会用我的力量，将死亡的风险降到最低。这是我，给你的诚意。”

梦境破碎。

乔纳森惊醒，冷汗湿透了背心。

他在黑暗里坐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当大卫再次带着朋友们堵在门前时。

乔纳森看着他们一张张年轻而执拗的脸，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们。”

……

三天后，深夜，红石滩峡谷深处。

巨大的篝火撕裂了黑暗。

大卫和另外三名年轻人**上身，皮肤上用彩色颜料画满了繁复的图腾。

乔纳森身穿鹰羽和狼皮制成的古老法衣，站在火前。

他手中捧着一个陶碗，碗里是磨碎的、能撕开现实维度的佩奥特掌药糊。

“记住，孩子们。”他的声音在火光中显得无比庄严，“幻境中，不要害怕，更不要贪婪。用心去寻找与你灵魂契合的兽灵。强求的融合，只会让你们的灵魂被撕成碎片。”

四个年轻人神情凝重，点头。

乔纳森依次递过陶碗，看着他们喝下那苦涩的药糊。

然后，他开始吟唱。

古老的歌谣再次响起，比上一次更加宏大、磅礴，整个峡谷都在歌声中嗡嗡共鸣。

四个年轻人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眼神迅速涣散。

他们坠入了连接物质与精神的中间地带。

大卫感觉自己漂浮在一条星光之河里。

无数兽灵的光影从他身边流过：矫健的鹿，凶猛的熊，翱翔的鹰……

一头由山岩构成的熊灵，充满了力量，但它的灵魂太过沉重。

一头由狂风组成的鹰灵，自由而迅捷，但它的灵魂太过高傲。

都不对。

就在他即将迷失时，一股熟悉的，充满了野性与孤高的气息，抓住了他的灵魂。

他猛地回头。

星河的尽头，一头山丘般巨大的美洲狮，正静静地卧在那里。

它的毛发是月光般的银色，一双金色的眼瞳，充满了威严。

就是它！

大卫的灵魂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他奋力向美洲狮游去。

他靠近的瞬间，那头美-洲狮睁开了眼睛。

一股庞大的威压，几乎将他的灵魂碾碎。

“渺小的人类，为何唤醒我的沉睡？”

威严的声音直接在他灵魂中炸响。

“我需要力量！”大卫鼓起所有勇气，直视那双金色兽瞳，“保护我的族人，为他们夺回尊严！”

美洲狮沉默了。

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伪装，审视着大卫灵魂最深处的每一丝不甘与愤怒。

“你的勇气，值得赞赏。”许久，它再次开口，“但我的力量，需要祭品。”

“什么祭品？”

“你的人性。”美洲狮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我的力量是纯粹的野性，而你的人性是它的牢笼。献上你的恐惧、你的犹豫、你的软弱，最重要的是……献上你对敌人的，那份可笑的‘怜悯’。”

大卫愣住了。

代价，是这个。

“你，愿意吗？”

大卫想起了被警棍殴打的族人，想起了爷爷忧愁的脸，想起了心中那股烧灼一切的愤怒。

他抬起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我愿意。”

“很好。”

美洲狮发出一声满意的低吼，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银色流光，撕裂空间，狠狠灌入大卫的身体！

“啊——！”

现实世界中，大卫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那声音已经不属于人类。

他的身体，正在发生恐怖的异变。

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撕裂、重组，将皮肤撑出青黑色的血管。

他的指甲刺破皮肉，伸长变黑，闪烁着金属的寒光。

犬齿穿透嘴唇，化为两柄森白的匕首。

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黑色的瞳孔，被彻底染成了金色，化为冰冷的、嗜血的竖瞳！

乔纳森看着眼前这可怖的一幕，心脏沉入了无底深渊。

郊狼没有骗他。

仪式成功了。

一个强大的战士，诞生了。

但是，他也永远失去了一个，他熟悉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