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的遗泽 第217章 红石滩的萨满

亚利桑那州，纳瓦霍族保留地。

红石滩聚居点，被现代文明遗忘的角落。

巨大的红色砂岩沉默矗立，烈日将空气烤得扭曲。

“爷爷！”

一声爆喝撕裂了午后的死寂。

乔纳森·贝盖满是褶皱的眼皮掀开，望向从一辆破旧皮卡上跳下的孙子，大卫。

这小子穿着摇滚t恤和破洞牛仔裤，浑身是刺，像是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

“莉莉家的小女儿莎拉，快不行了！”大卫冲到他面前，声音都在发颤，“发高烧，说胡话，诊所的医生让准备后事！”

乔纳森沉默着站起身。

他那张脸沟壑纵横，如同干裂的河床。

最近，他总感觉心神不宁。

大地深处传来悸动，钻进他的骨头缝。

空气吸进肺里，带着一股微麻的、充满活力的刺痛。

先祖口中构成万物的生命能量，“尼尔奇”——圣风，正在变得浓郁。

那些古老的传说，不再是故事了。

乔纳森拄着那根刻满奇异纹路的杜松木拐杖，走向莉莉家的拖车。

车里挤满了人，哭声和祷告声混成一团。

床上，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身体滚烫，皮肤却透着不祥的青紫色，身体在高温中诡异地发着抖。

乔纳森拨开人群，干枯的手掌按在女孩莎拉的额头上。

一股邪异的滚烫传来。

烫感之下，是另一股冰冷的、死寂的气息，正在蚕食女孩的生命。

这不是病。

是某种不干净的东西。

“都出去。”他用沙哑的纳瓦霍语命令道，“关上门窗，谁也别进来。”

人们敬畏地退了出去。

拖车里，只剩下乔纳森和昏迷的莎拉。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皮囊，将里面的各色沙子和几颗石子倒在地上。

他用手指，在莎拉床边，开始绘制一幅召唤圣灵、驱逐邪秽的“沙画”。

这个仪式，他一生中从未实践过。

过去几十年，“尼尔奇”稀薄到无法支撑任何仪式。

但今天不一样。

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就在脚下，就在指尖，汹涌待发。

他开始用古老的纳瓦霍语低声吟唱。

那调子怪异无比，不成曲调，像是风吼，又像是狼嚎。

地上的沙画，竟随着他的吟唱，泛起微弱的彩色光芒！

空气中的“尼尔奇”被搅动，化作肉眼可见的微光气旋，疯狂向着这小小的拖车汇聚！

乔纳森的吟唱声越来越高亢，额角青筋暴起，年迈的身体剧烈颤抖。

他成了一个管道！

一股远超他想象的庞大力量，正通过他的身体，灌入这个狭小的空间！

眼前景象骤变。

他站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

中央，女孩莎拉的灵魂如一豆烛火，摇摇欲坠。

一条由黑雾构成的巨蟒，正盘绕着她，张开巨口，贪婪吸食着她的生命光焰。

邪灵！

“以圣山之名！以大地之母与天空之父的名义！”

乔纳森在精神幻境中怒喝。

他手中的杜松木拐杖爆发出刺目白光，化作一只巨大的白头鹰，发出穿金裂石的尖啸，扑向黑雾巨蟒！

光与影在黑暗中疯狂撕咬、碰撞。

乔纳森的精神力被急速抽空，大脑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他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这具衰老的躯体，承载不了如此狂暴的力量。

白头鹰的光芒在黑蟒的缠绕下，正在飞速暗淡。

他要输了。

不！

乔纳森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他张开嘴，咬破舌尖，一口心血喷在了虚空中那只白头鹰的幻影上！

“嗡——！”

白头鹰仰天长啸，身躯暴涨一倍，光芒璀璨如日，竟反过来将黑雾巨蟒死死钳住，利爪深陷入黑雾之中！

黑蟒发出无声的惨嚎，开始溃散。

但乔纳森的身体，也到了极限。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生命力正随着精神力的燃烧而流逝。

赢了，但自己也会死。

就在这时。

一个狡黠而古老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需要……交易吗……歌者？”

乔纳森艰难地转动视线。

黑暗的边缘，一双金色的、竖立的兽瞳，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正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他。

是“麦伊”——郊狼。

纳瓦霍神话中的捣蛋鬼，也是一位强大的古神。

“我可以帮你，让你不费吹灰之力地碾死这条小虫子，还能……让你流逝的生命力，全部回来。”

郊狼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代价呢？”乔纳森警惕地问。

“代价？”郊狼轻笑起来，“很快，那些穿着西装的铁鸟，就会来敲你们的门。到时候，你帮我开门，就够了。”

穿着西装的铁鸟？

乔纳森瞬间想到了保留地外，那些属于联邦政府的直升机和官员。

他看了一眼即将崩溃的黑蟒，又感受了一下自己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

他已经赢了，只是代价是死亡。

可他还不想死。

这个世界，正在变得有趣。

他咬紧牙关。

“好！我答应你！”

“聪明的选择。”

郊狼话音刚落，那双金色兽瞳猛地亮起。

一道细微的金光，如闪电般划破黑暗，精准地射入那即将崩溃的黑蟒体内。

“嘶——！”

黑蟒连惨叫都没能发完整，庞大的身躯就在金光中彻底湮灭，化为虚无。

一股温暖的金色能量，同时涌入乔纳森的灵魂。

他即将干涸的生命力，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充盈。

幻境，如潮水般退去。

乔纳森猛地睁开眼，剧烈喘息，全身被汗水湿透，但那股濒死的虚弱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

地上的沙画，已然暗淡。

“咳咳……”

床上，传来一声轻咳。

小女孩莎拉睁开了眼睛，脸上的青紫褪去，眼神恢复了清明。

“爷爷……”她小声地叫了一句。

成功了。

乔纳森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一只土黄色的郊狼正蹲在那里，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极具人性化的狡黠笑容。

随即，化作一道微光，消失在空气中。

神灵，真的回来了。

但它们带来的，是祝福。

还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魔鬼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