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7章 玉杯引祸

冰冷的雨丝如同淬毒的银针，扎在莫离脸上新烙的火焰疤痕上，带来一阵阵混合着灼痛与刺痒的煎熬。他蜷缩在苦水巷最深处一个废弃的狗窝里，身下是发霉的稻草和不知名的污秽，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和垃圾**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剜骨留下的空洞，以及右脸上那狰狞的、刚刚结痂的烙印。昨夜那场失控，墓碑虚影撕裂贵族马车的狂乱画面，还有铁匠那句低语——“九岳的血脉果然未绝”——如同跗骨之蛆，在他混乱的识海里反复撕咬。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温热的玉佩，莫雨唯一留下的念想。指尖触碰到另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在狗窝角落的烂泥里摸到的半片残破玉杯。杯壁薄如蝉翼，残留着精细的缠枝莲纹，断裂处闪烁着极其微弱、不祥的乌光。这是昨夜混乱中，从那个被吓破胆的贵族青年身上掉落的？还是更早时候，在某个角落无意沾染？

莫离没在意，只是觉得这玉杯碎片触手冰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烦躁的异样感。他正要将它随手丢弃，指尖的葬魂触觉却毫无征兆地跳动了一下！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震荡在骨髓深处的蜂鸣，猛地从那玉杯碎片中迸发！碎片表面那乌光瞬间变得刺眼，如同地底沉睡的恶兽睁开了眼睛！一股冰冷、沉重、带着强烈指向性的无形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以莫离为中心，穿透层层雨幕和污浊的空气，朝着锁灵城深处猛地扩散开去！

“糟了！”莫离心中警兆狂鸣，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将那玉杯碎片甩开！但已经迟了！

咻！咻！咻！

三道黑影如同撕裂雨夜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巷口，呈品字形封死了他所有退路。他们全身笼罩在毫无纹饰的玄黑袍服中，脸上戴着惨白的面具，面具上只留两个深不见底的眼孔。冰冷的杀意混合着雨水，瞬间将巷子里的温度降至冰点。

为首的黑袍人一言不发，枯瘦如鹰爪的右手闪电般探出，三根细若牛毛、闪烁着幽蓝色寒芒的长针凭空出现在指间！针尖对准了莫离后背那空洞的脊椎位置、右脸石化疤痕的核心，以及眉心！

封脉针！ 莫离瞳孔骤缩！这是天工宗专门用来废掉修士根基、封锁地脉感应的歹毒法器！一旦被刺中，轻则沦为废人，重则魂魄都会被钉死在残躯里，永世不得超生！

死亡的阴影当头罩下！莫离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石化带来的虚弱和剧痛，昨夜那种濒临失控的暴戾与绝望感，如同被投入火油桶的火星，轰然炸开！

“滚开——！”他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仅存的左眼瞬间布满血丝！他不再试图压制，反而将这股源自石脉深处、混杂着无边怨憎与毁灭欲的狂暴力量，疯狂地引导向自己的右手！

嗡——轰！！

比昨夜更加凝实、更加沉重的灰白色墓碑虚影，裹挟着埋葬万物的死寂气息，在他身前不足三尺处骤然具现！碑体高达近丈，表面不再是模糊的裂纹，而是清晰可见的、如同被无数绝望灵魂抓挠出的深刻沟壑！那冰冷沉重的压力，让巷子两侧摇摇欲坠的土墙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三根激射而来的封脉针，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幽蓝的寒芒剧烈闪烁，发出刺耳的摩擦尖啸，速度肉眼可见地衰减！为首黑袍人面具下的眼孔似乎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就在封脉针即将被墓碑虚影彻底阻隔、震碎的刹那——

莫离的葬魂触觉捕捉到了针尾一闪而过的微光！那是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熟悉的徽记：一只展翅的玄鸟，爪下踏着一枚刻刀！

莫家的族徽！

这个发现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莫离被暴戾充斥的识海！家族？剜骨？驱逐？现在还要用刻着族徽的针，彻底废掉他？！

“啊——！”狂怒和一种被至亲彻底背叛的剧痛，如同火山般喷发！他右脸的疤痕瞬间变得滚烫，仿佛有岩浆在焦痂下流动！那巨大的墓碑虚影受到这股极端情绪的催动，猛地一震！

轰隆！！！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的无形冲击波以墓碑为中心轰然爆发！三根封脉针首当其冲，瞬间被震成齑粉！巷口的地面如同被巨锤砸中，碎石混合着泥水冲天而起！三名黑袍人如同被无形的攻城锤狠狠撞中胸口，齐齐闷哼一声，玄黑袍服鼓荡，竟被这股沛然巨力硬生生震退数步，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骇然！

然而，强行催动这远未成型的命魂器雏形，代价是惨重的。莫离只觉得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眼前阵阵发黑，右脸那被铁匠压制住的石化感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毒蛇，再次开始蠢蠢欲动地向下颌和脖颈蔓延！冰冷的麻木感迅速吞噬着灼痛。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趁着对方被震退、巷口烟尘弥漫的瞬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巷子另一端亡命狂奔！身后传来黑袍人压抑着愤怒的低吼和急促的破风声，如同索命的无常紧紧咬住。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混合着汗水，模糊了视线。背后的剧痛、脸上的灼烧和麻木、身体的极度虚脱，让他的脚步越来越踉跄。追兵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前方是锁灵城混乱的贫民区边缘，再往前，就是被灵蚀粉尘笼罩的、死寂的乱葬岗！

慌不择路间，脚下突然一空！不知是谁遗弃的、早已腐朽的枯井盖板在他脚下碎裂！莫离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直直地朝着漆黑腥臭的井口坠去！

噗通！

预想中坚硬井底的撞击并未到来。他重重摔在一片冰冷、松软的泥土上，溅起一片恶臭的泥浆。腐朽潮湿的土腥味、尸体**的甜腻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药水和血腥的古怪味道，瞬间充斥了他的鼻腔。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仅存的左眼艰难地适应着地底的昏暗。微弱的光源来自前方不远处——一盏造型奇特的、散发着惨白冷光的琉璃灯，被一根细细的金属杆固定在一张简陋的石台上。

石台上，赫然平躺着一具刚刚被剖开胸膛的尸体！尸体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胸口被利落地切开，肋骨被某种精巧的工具撑开，暴露出里面同样灰白、毫无生气的内脏。

而琉璃灯惨白的光晕下，一个穿着纤尘不染月白长裙的身影，正背对着莫离，微微俯身。她戴着一副薄如蝉翼的蚕丝手套，动作精准、稳定得可怕。一只握着细长银镊的右手，正小心翼翼地探入尸体的胸腔，似乎正在夹取什么东西。那专注的姿态，优雅中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

是云无月！

莫离的坠入显然惊动了她。她动作微微一顿，没有立刻回头，只是那戴着蚕丝手套的左手，不动声色地按在了石台边一柄寒光闪闪的柳叶薄刃刀上。

莫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追兵的脚步声似乎就在头顶的井口附近！他强忍着呕吐的**和身体的剧痛，挣扎着想往更深的阴影里躲藏。

就在这时，云无月手中的银镊似乎夹住了目标。她手腕极其稳定地抬起，动作轻柔得如同拈起一片花瓣。惨白的灯光下，镊子尖端，赫然夹着一颗拳头大小、同样呈现出死寂灰白色的人心！

那颗心脏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纹路，仿佛被墨汁浸染过。而在心脏最下方，靠近心尖的位置，几个细小的、用某种尖锐工具刻上去的暗红色字符，在惨白灯光的映照下，清晰地映入莫离因震惊而放大的瞳孔：

活枢七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