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98章 万物归墟

支撑着整个大陆的古老巨物，发出了最后的、撕裂寰宇的哀鸣。

那道横亘于破碎天穹与沸腾地海之间的神魔脊椎，曾经冰冷、坚硬、亘古不移的象征，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疯狂蔓延的裂痕。每一次巨大的断裂声响起，都伴随着一块堪比山岳的惨白骨块轰然坠落，砸入下方翻涌着毁灭气息的混沌地海。黑色的、粘稠如原油的地脉精血从断裂的创口处狂喷而出，化作倾泻九天的死亡瀑布，所过之处，空间被腐蚀出漆黑的孔洞，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连光线都被彻底吞噬。

大地在哀嚎中彻底解体。曾经坚实的地壳板块，此刻如同被顽童肆意砸碎的琉璃镜面，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翻滚、碰撞、沉没。巨大的裂缝深不见底，喷涌着炽热的地火岩浆和污浊的怨灵潮汐，将山川、河流、城池的残骸无情地吞没。天空被撕开无数道猩红的口子，倒灌着来自地脉核心的狂暴能量，形成连接天地的毁灭龙卷，疯狂撕扯着残存的一切。空气灼热得能点燃肺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硫磺与血腥味，绝望的哭喊声在灭世的轰鸣中显得如此微弱，瞬间便被碾碎。

“完了…全完了…”残存的修士们瘫倒在不断崩裂的浮空岛碎片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这末日景象。有人痴痴笑着，任由飞溅的石化粉尘沾染全身；有人则发狂般攻击着身边的同伴，在彻底疯狂中了结性命。秩序与希望，如同沙堡般在灭世的浪潮前彻底崩塌。

在这席卷一切的毁灭风暴中心，莫离如同狂涛怒海中的一叶残舟。他单膝跪在一块剧烈震颤、不断缩小的黑色巨岩上，脚下的岩石正被翻涌的混沌地海快速侵蚀。他全身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石壳，那石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被锁灵柱能量侵蚀的右眼窝开始，沿着脸颊、脖颈、手臂，向全身蔓延。每一次试图调动体内的力量去抵抗，都换来石脉深处更剧烈的反噬，仿佛有亿万根冰冷的钢针在骨髓深处搅动。他仅存的左眼死死盯着那崩塌脊椎中央——在那最核心、能量最狂暴的漩涡深处，一个微小的、由纯粹石髓构成的婴孩轮廓若隐若现，那是莫雨最后残魂的凭依，也是九岳试图彻底融合神魔之力的核心！

“莫雨！”莫离嘶吼，声音却被淹没在震天的轰鸣里。他想冲过去，想将那石婴从那毁灭的核心中夺回，哪怕粉身碎骨！但沉重的石壳禁锢着他的躯体，更有一股源自神魔脊椎本身的恐怖吸力，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死死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石婴在狂暴能量的冲击下，表面不断崩裂出细密的纹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一声穿金裂石、饱含着无尽痛苦与决绝的龙吟，撕裂了灭世的喧嚣！

是玄螭！

那头由莫雨无尽怨气滋养出的黑鳞蛟龙，此刻庞大的身躯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无数猩红的能量流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鞭挞在它坚韧的鳞甲上，留下焦黑的烙印，发出滋滋的烤肉声。狂暴的空间碎片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在它身上切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墨绿色的血液如同瀑布般泼洒而下。它巨大的头颅上，一只龙角已然折断，仅存的独目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玉石俱焚的疯狂光芒！

它猛地甩动布满伤痕的庞大头颅，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决绝的长吟。紧接着，它覆盖全身的、坚逾精钢的玄黑鳞片，开始剧烈地震颤、嗡鸣！每一片鳞甲边缘都亮起了刺目的幽绿色光弧，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撬动、剥离！

“嗤啦——！”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连绵不绝！玄螭竟在以一种惨烈到极致的方式，主动剥离自己的鳞甲！巨大的、边缘闪烁着幽绿光弧的黑色鳞片，如同被狂风卷起的黑色暴雪，呼啸着从它痛苦翻滚的庞大身躯上脱离，激射向四面八方！

这些离体的鳞片并未坠落，反而在脱离本体的瞬间，迎风暴涨！每一片都如同巨大的黑色浮岛，边缘幽绿的光芒剧烈闪烁，彼此之间产生强大的磁力，在混乱的空中飞速旋转、碰撞、重组！幽绿的光芒交织成网，发出刺耳的嗡鸣，强行在狂暴的能量乱流和飞溅的空间碎片中，开辟出相对稳定的区域！

无数片巨大的玄鳞，在玄螭惨烈的牺牲下，于灭世的风暴中，硬生生拼凑成一座座庞大而狰狞的“方舟”！这些由龙鳞构成的方舟，承载着下方绝望哀嚎的众生，如同暴风雨中的孤岛，在毁灭的洪流中艰难地漂浮、聚拢，暂时隔绝了部分灭世能量的直接冲击。

“玄鳞渡世舟！”有见识的老修士失声惊呼，望着那仍在痛苦剥离自身鳞片、以血肉为众生争取一线生机的玄螭，浑浊的眼中淌下热泪，“它在…燃烧自己的本源！”

莫离同样震撼地望着那在血与火中挣扎、剥离自身守护众生的玄螭。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灼热的希望同时在他胸中炸开。玄螭的行动，仿佛在死寂的灰烬中点燃了一点火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神魔脊椎核心处，那被狂暴能量不断冲击、布满裂痕的灰白石婴，突然停止了崩裂！

一道极其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灵魂波动，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穿透了毁灭能量的层层阻隔，清晰地传递到了莫离的灵魂深处！那波动带着无尽的疲惫，却又蕴含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温柔决绝。

石婴紧闭的双眼，在莫离的感知中，似乎缓缓睁开了。没有实质的目光，只有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源自灵魂本源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无视了狂暴能量的阻隔，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精准而温柔地，注入了他体内那条冰冷、沉重、正在疯狂反噬的石脉之中！

这股力量清凉而柔和，如同最纯净的甘泉，带着莫雨灵魂深处独有的气息，瞬间抚平了石脉中那亿万根钢针搅动般的剧痛！那原本正疯狂蔓延、试图将他彻底化为石像的灰白石化外壳，如同遭遇了克星，蔓延的速度骤然减缓，甚至开始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仿佛有新的力量在其中艰难地萌发，对抗着那无情的石化诅咒！

“哥哥……”

莫雨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耳语，却又清晰得如同响在莫离的灵魂深处。那声音里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和一种终于能履行诺言的释然。

“这次…换我…守护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道注入莫离石脉的、维系着石婴存在的本源灵力，骤然变得汹涌澎湃！仿佛莫雨残存的最后一点生命之火，在这一刻彻底点燃、爆发！

“不——！”莫离目眦欲裂，灵魂在疯狂嘶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这股守护之力的爆发，那核心处的石婴，正在加速崩溃！莫雨在用她最后的存在，为他争取一线对抗石化、对抗这灭世劫难的生机！

与此同时，一道刺目的、带着浓郁不祥与死亡气息的墨绿色流光，如同逆行的流星，悍然冲向那灭世能量最为集中、正对着最大一片玄鳞方舟轰击的核心区域！

是玉夫人！

她早已不复往日的妖娆诡异，华丽的男装破烂不堪，沾满血污和石粉。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状态，无数细小的怨魂在她体内尖啸穿梭，显然已到了魂飞魄散的边缘。她那张曾经精致、此刻却因痛苦和某种疯狂执念而扭曲的脸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莫离的方向，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最后的不甘，有深藏的眷恋，更有一种近乎解脱的疯狂！

她的手中，紧握着一块人头大小、不断鼓胀收缩的墨绿色玉石——幽冥玉！那玉石的表面布满了扭曲痛苦的人脸，正是她毕生所收集、炼化、视若珍宝的怨魂结晶！此刻，这块凝聚了无数怨毒与绝望的邪玉，正被她自身急速消散的魂力疯狂催动着，散发出毁灭性的波动！

“莫离——！”玉夫人的尖啸声穿透能量风暴，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凄厉，“记住我的样子！记住我的名字！记住这最后…最美的烟火！”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连同那块膨胀到极限的幽冥玉，化作一道决绝的墨绿光虹，狠狠撞入了那片足以瞬间湮灭整座方舟的灭世能量洪流之中！

“爆！！！”

一声魂飞魄散前的最后厉喝！

轰——！！！

无法形容的巨爆在灭世洪流的正前方炸开！那并非纯粹的能量冲击，而是亿万怨魂在玉夫人彻底燃烧魂灵的引导下，发出的最终、最怨毒的诅咒之力的总爆发！

粘稠如实质的墨绿色怨气瞬间扩散，形成一面巨大无比的、由无数尖叫扭曲的怨魂面孔组成的恐怖护盾！这面由世间最污秽、最绝望力量构成的盾牌，悍然迎上了那代表绝对毁灭的猩红洪流！

嗤嗤嗤——！！！

两种截然不同却都代表着终极毁灭的能量疯狂对撞、湮灭！刺耳的能量摩擦声如同亿万厉鬼的指甲刮过琉璃，让所有幸存者头痛欲裂，灵魂颤栗。怨灵护盾在灭世洪流的冲击下剧烈颤抖，无数怨魂面孔瞬间被蒸发、湮灭，盾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黯淡。但正是这污秽之盾的顽强抵抗，硬生生将那毁灭性的洪流阻挡、偏移、削弱了最关键的一瞬！

“噗！”莫离喷出一口带着石粉的鲜血，身体因石化与莫雨注入力量的剧烈冲突而颤抖。他死死盯着那面摇摇欲坠、却为无数生灵争取了宝贵时间的怨灵护盾，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终于，在无数怨魂凄厉到极致的尖啸声中，那面由玉夫人魂飞魄散换来的怨灵护盾，达到了承受的极限。伴随着一声如同琉璃彻底碎裂的清脆声响，护盾中央，彻底崩碎开来！

灭世的余波虽然被削弱，却依旧带着湮灭一切的力量，从那破碎的缺口处汹涌灌入！

然而，就在那护盾崩碎的缺口处，在无数怨魂彻底消散、能量湮灭后残留的虚无尘埃之中——

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嫩绿光芒，悄然闪现。

那是一株新生的嫩芽。

它纤细得如同初生婴儿的发丝，柔嫩得仿佛一触即碎。芽尖怯生生地向上探出，通体流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而坚韧的生机。这生机与周围狂暴的毁灭能量格格不入，却又顽强无比地存在着，如同无边黑夜中的一点萤火。

更令人心神震颤的是，在这株代表着新生与希望的嫩芽纤细的茎秆上，紧紧缠绕着一小段褪色的红绳，红绳末端，系着一枚小小的、布满裂纹的银色铃铛。

铃铛在灭世余波的吹拂下，轻轻晃动。

叮铃……

一声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铃音，穿透了毁灭的轰鸣，如同来自遥远时光彼岸的呼唤，温柔地回荡在这破碎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