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97章 断链成碑

神魔脊椎，降临。

它贯穿天地，上抵灰云翻滚的污浊苍穹，下接锁灵城化为齑粉的废墟。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柱体并非死物，表面覆盖着不断蠕动、融合的暗红血肉，亿万张痛苦扭曲的面孔在血肉中沉浮、尖啸、挣扎，每一次搏动都掀起裹挟着石化粉尘与怨灵碎片的毁灭风暴。源自上古的灭世意志，如同苏醒的深渊巨兽，贪婪地汲取着这片饱受折磨的大地最后一丝生机。

莫离站在风暴中心，脚下的锁灵城主柱残骸正在被神魔脊椎贪婪地吞噬、融合。他怀中紧抱着那个被暗金尸蜡包裹、表面流转着莫雨护命符纹的蜡茧。石婴沉闷的啼哭隔着蜡壳传来，每一次微弱搏动都与他体内的石脉产生撕裂般的共鸣。

没有退路。

唯有斩断这万恶之源！

他低头，看着怀中搏动的蜡茧，看着那守护符纹每一笔熟悉的刻痕。左腕上缠绕的布条，“替我活下去”的字迹在风中飘荡。这一刻，妹妹的守护与兄长的决绝，在石脉深处轰然共鸣！

“阿雨…哥哥带你…回家！”

莫离仰天嘶吼，声音被神魔脊椎的咆哮淹没。他双臂肌肉贲张，石脉纹路在皮肤下爆发出刺目的翠绿光芒，如同燃烧的生命之火！他不再压制石婴的共鸣，反而将自身石脉本源毫无保留地灌入怀中蜡茧！

嗡——！

蜡茧表面的暗金尸蜡在石脉之力的灌注下剧烈沸腾、融化！露出内部那通体灰白、被冰冷锁链贯穿的石婴！石婴心口，那微型锁灵柱搏动得更加疯狂，试图抵抗，但莫雨刻下的护命符纹骤然亮起，如同最坚韧的屏障，死死守护着石婴核心那点淡金魂魄！

“以吾石为刃！以吾魂为锋！”

莫离咆哮着，双手如同铁钳，死死抓住石婴冰冷的双肩！翠绿的石脉光芒与石婴体表的翠绿裂纹瞬间融为一体！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小小的石婴身躯，竟在莫离手中被强行塑形、拉伸！

嗤啦！

灰白的石质蔓延覆盖莫离的双臂，石婴的形体在刺目的翠绿光芒中急剧变化！它的双腿并拢延伸化为刀柄，双臂收束化为修长锋锐的刀身，那贯穿身体的冰冷锁链被强行崩断，化作缠绕刀身的狰狞血纹！而石婴心口那搏动挣扎的微型锁灵柱，则被翠绿的石脉之力彻底包裹、压制，化为刀锷处一颗不断搏动、散发着不祥暗红的“魔眼”！

转瞬之间，莫离手中再无婴孩，只剩一柄通体灰白、缠绕暗红血纹、刀锷镶嵌魔眼、刃长过丈的——石婴弑神刃！刃身之上，莫雨的护命符纹如同流淌的星河，熠熠生辉！

“斩——！！！”

莫离双手擎起这柄以血脉至亲为胚、以自身石脉为炉、承载着无尽悲恸与毁灭意志的凶刃，化作一道撕裂毁灭风暴的翠绿流星，狠狠冲向那接天连地的神魔脊椎！

他的目标，并非脊椎本身，而是那些从脊椎核心深处延伸而出、深深扎入虚空、扎根于整片大陆地脉网络、为其提供无穷能量的——污秽能量链！这些链条粗如山岳，由纯粹的精血怨念与灭世意志构成，表面流淌着亿万痛苦面孔！

石婴弑神刃带着莫离玉石俱焚的意志，狠狠斩在第一根污秽能量链之上！

铿——！！！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震彻寰宇！暗红的污秽能量与翠绿的石脉本源激烈碰撞、湮灭！能量链剧烈震颤，表面无数痛苦面孔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尖嚎！

然而，斩断的代价，瞬间降临！

莫离握刀的双手，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干枯、褶皱！他两鬓的乌发，瞬间染上刺目的霜白！一股沉重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疲惫和衰老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全身！

一链，十年寿！

“呃啊！”莫离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眼神却更加疯狂！他毫不停歇，石婴弑神刃划破长空，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再次斩向第二根能量链！

铿！霜白爬上他的鬓角，蔓延至额发！皱纹更深地刻入他的眼角眉梢！挺拔的脊背似乎也佝偻了一分！

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

每一次斩击，都伴随着惊天动地的轰鸣和能量链崩断的哀嚎！每一次斩落，莫离的形貌便衰老一分！乌发尽成雪，挺拔的身躯变得佝偻枯槁，皮肤布满深刻的沟壑，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的火焰不曾熄灭，反而因这惨烈的牺牲而愈发炽烈！

九根！十根！

当第十根污秽能量链在石婴弑神刃下崩断的瞬间！

“吼——！！！”

神魔脊椎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饱含痛苦与惊怒的咆哮！整个庞大的柱体剧烈摇晃，表面蠕动的血肉大片剥落，亿万面孔的尖啸汇聚成毁灭的音波！其核心处，一点浓郁到化不开的、由纯粹怨毒与不甘凝聚的暗红光团，猛地从脊椎深处被“挤”了出来！

光团扭曲、挣扎，最终化作一道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残魂虚影。

青年九岳！

不再是那由痛苦面孔拼凑的怪物，而是莫离在祭品之心记忆中看到的、那个英俊却癫狂的青年模样！只是此刻，他脸上再无疯狂，只剩下无尽的疲惫、苍凉和…一丝解脱。

他看着下方那个为了斩断他造下的孽债、已变得垂垂老矣、却依旧死死握着石婴弑神刃的莫离，眼神复杂到了极致。

“呵…咳咳…”青年九岳的残魂发出虚弱的笑声，带着血沫，“斩得好…斩得好啊…这腐朽的枷锁…早该断了…”

他的目光落在莫离胸口，仿佛能穿透那衰老的躯壳，看到其内沸腾的石脉。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的温情，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你…继承了我的石脉…继承了我造下的孽…”青年九岳的残魂缓缓抬起手，掌心，握着一块温润的、雕刻着并蒂莲纹的——半块玉佩！玉佩边缘有整齐的断口，显然本是一对。“…也继承了我…最后一点…未曾泯灭的…人性…”

话音未落，青年九岳的残魂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手中的半块玉佩，狠狠按向下方莫离枯槁的胸膛！

玉佩如同虚幻的光影，毫无阻碍地没入莫离心口！

轰！

一股并非力量、而是纯粹情感的洪流瞬间冲入莫离衰老的识海！那是一个男人在彻底疯狂前，对爱人最深沉的不舍与眷恋，是沉沦永生前最后一丝人性的挣扎！这情感的冲击，竟让莫离衰老的身体微微一震，浑浊的左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与此同时，另一处战场。

云无月悬浮在神魔脊椎中段，那由她白发所化的无数地脉藤蔓，此刻正被脊椎表面蠕动的污秽血肉疯狂侵蚀、吞噬！她的身体，从指尖开始，正迅速覆盖上一层冰冷、坚硬的玉质外壳！那层玉壳正沿着手臂、肩膀、脖颈…急速蔓延！

她的面容依旧漠然如神只，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却倒映着莫离以命斩链的悲壮，倒映着神魔脊椎内部那混乱狂暴的能量乱流。

“地脉…需…归序…” 她漠然的神性意念在莫离识海中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

在玉质即将覆盖她双眼的最后一刻，她那已经完全化为玉雕的双手，猛地动了！

十根玉指，无视了污秽血肉的侵蚀，无视了自身正急速化为雕像的事实，如同穿花蝴蝶，在虚空中划出道道玄奥到无法理解的轨迹！指尖每一次划过，都留下一道凝若实质、散发着翠绿地脉生机的光痕！无数光痕交织、叠加、组合！

赫然是那幅**的《地脉堪舆图》！

只不过，这一次，她并非显化，而是以自身化为玉石的永恒存在为代价，以毕生修为与“刻命者”的权柄为刻刀，将这蕴含着地脉本源秩序与生机的图谱，硬生生地、一笔一划地——雕刻进神魔脊椎那污秽蠕动的血肉深处！

嗤！嗤！嗤！

翠绿的光痕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暗红的血肉上！每一次雕刻，都引发脊椎剧烈的痉挛和亿万怨灵的哀嚎！污秽的血肉试图反扑、侵蚀那些光痕，却被光痕中蕴含的、源自地脉本源的秩序力量强行净化、抚平！

云无月的玉质化已蔓延至胸口，脖颈，即将覆盖她最后一丝神性的眼眸。她的动作却依旧稳定、精准，如同最精密的傀儡。终于，最后一笔落下！

嗡！

一幅巨大无比、覆盖了神魔脊椎近半区域的翠绿《地脉堪舆图》，在污秽的血肉深处彻底成型！磅礴的生机与秩序之力从中爆发，疯狂地冲刷、净化着周围的灭世意志！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万载玄冰！

在云无月双眸彻底被玉质覆盖、化为一座永恒悬浮在神魔脊椎之上的玉雕的瞬间——

一点微弱的翠绿光芒，在她那双化为玉石、却依旧保持着最后雕刻姿态的手中亮起。

光芒中，一柄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由最普通桃木削成的木剑，显化而出。

那是莫雨儿时，莫离用捡来的桃树枝亲手为她削的玩具剑。

桃木剑的剑柄上，系着一根褪色的红绳，红绳末端，穿着半块温润的玉佩。

玉佩的边缘，有着与青年九岳按入莫离心口那半块玉佩，完全吻合的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