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8章 圣女验尸

惨白冰冷的琉璃灯光下，那颗刻着“活枢七号”的灰白心脏，在云无月手中的银镊尖端微微颤动，仿佛还未彻底死去。空气里凝固着浓得化不开的尸臭、防腐药草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莫离僵在冰冷的泥地上，后背紧贴着腐朽的墓砖，右脸新烙的火焰疤痕在惨白光线里突突跳动。追兵的脚步声和压抑的交谈声就在头顶那塌陷的井口附近，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而眼前这位月白衣裙、戴着薄如蝉翼的蚕丝手套、正优雅地夹着一颗死人心脏的前圣女，带来的压迫感却丝毫不亚于那些索命的黑袍人。

云无月终于缓缓转过身。银发如瀑，在幽暗的墓室里泛着微弱的冷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口冻结了万载寒冰的古井，毫无波澜地扫过莫离狼狈不堪的身影，最后落在他脸上那狰狞的、被石化侵蚀又被火焰灼烧过的疤痕上。她的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出土、沾满泥污的奇特标本。

“天工宗‘净尘散’的残留气息…封脉针的阴毒煞气…还有…”她清冷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如同冰珠落在玉盘上，“…石脉暴走后的地脉怨煞。”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莫离仅存的左眼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他体内混乱涌动的力量。“能在这种状态下逃到这里，你的命，很硬。”

她没有询问莫离的身份，也没有对他擅闯此地表现出任何愤怒或惊讶，仿佛他的出现，不过是解剖台上多了一件需要观察的**材料。她将夹着心脏的银镊轻轻放回石台，拿起旁边一柄薄如柳叶、寒光四射的解剖刀。

“既然来了，不妨看看天工宗是如何‘废物利用’的。”她的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讲解一件寻常的工艺。刀尖精准地避开心脏表面的黑色纹路，顺着尸体灰白色的脊椎一路向下划去。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优雅。

嗤——

皮肉应声而开，露出下方森白的脊椎骨。然而，那脊椎骨的形态却让莫离倒吸一口冷气！本该是连贯的椎骨，从第三节腰椎开始，竟被一截长约半尺、闪烁着不祥乌光的、非金非石的柱状物所取代！那东西表面布满扭曲的符纹，与莫离记忆中吞噬莫雨的锁灵柱光芒如出一辙！它粗暴地嵌在骨腔里，两端与残留的椎骨连接处，肌肉和神经呈现出被强行侵蚀、石化的灰败状态，无数细小的黑色脉络如同活物般从接口处蔓延开去，侵蚀着周围的组织。

“锁灵柱的‘次级残片’。”云无月用银镊轻轻敲了敲那截乌黑的柱状物，发出沉闷的金属交击声。“直接植入**脊椎，强行接驳地脉灵络，短期内可催发受术者潜能，代价则是加速血肉石化，魂魄被残片中的怨念同化，最终沦为‘活枢’——锁灵柱维持运转的人形燃料。”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一把精巧的骨质小勺，从旁边一个玉盒里舀出些许闪烁着微光的粉末，均匀地撒在那截锁灵柱残片和侵蚀的黑色脉络上。粉末触及之处，那些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色脉络瞬间僵直、枯萎，化作灰烬。

“净尘玉粉，唯一能暂时压制此物反噬的东西，可惜…”她瞥了一眼玉盒中已然不多的粉末，“…昂贵且稀少。”

莫离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活枢…燃料…妹妹莫雨，是不是也…他不敢想下去，腰间那枚属于莫雨的玉佩烫得惊人。

云无月的目光再次落回莫离身上，尤其是他右脸上那片狰狞的、石质与火焰疤痕交织的区域。“你的石脉，很特别。”她清冷的语调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寻常石脉者接触锁灵柱残片或灵蚀粉尘，石化不可逆。而你脸上的石化，竟被某种狂暴的火焰力量强行遏制，虽然留下了创伤，却保留了活性…甚至…孕育出了命魂器的雏形？”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皮肉，看到了昨夜那惊鸿一现的墓碑虚影。

她突然朝莫离走近一步。那股混合着药草和血腥的冷香瞬间逼近。莫离下意识地想后退，身体却因虚脱和剧痛而动弹不得。

“别动。”云无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缓缓抬起戴着蚕丝手套的右手，那手套薄得几乎透明，能清晰地看到下面修长白皙的手指轮廓。她的指尖，带着一丝试探性的冰冷，轻轻点向莫离右脸那火焰疤痕与石质皮肤的交界处——那里，正是昨夜石脉暴走的核心，也是铁匠用烧红铁钳死死压制的地方！

就在那戴着蚕丝手套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疤痕的刹那——

异变陡生！

莫离右脸的疤痕深处，仿佛沉睡的火山被惊醒！一股冰冷、沉重、带着无尽怨憎与毁灭气息的狂暴力量，如同被侵犯领地的凶兽，猛地反扑而出！这股力量是如此原始而强大，瞬间就冲破了铁匠烙下的火焰封印！

嗤——！

一声轻响，如同滚烫的烙铁浸入冰水！

云无月那薄如蝉翼、坚韧非凡的蚕丝手套，在接触到疤痕的瞬间，从指尖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暗、僵硬！可怕的石化现象沿着手套的纹理飞速蔓延，眨眼间就覆盖了她整根食指，并且还在向手掌侵蚀！一股冰冷的麻木感顺着手指瞬间传遍她的手臂！

云无月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她第一次在解剖之外流露出如此清晰的情绪波动——那是混合着震惊、痛楚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骇然！她猛地抽回手，动作快如闪电，同时左手寒光一闪，那柄柳叶薄刃刀毫不犹豫地斩向自己右手的食指指尖！

嚓！

一截覆盖着灰白石质、已经完全僵硬的蚕丝手套指尖，连同里面包裹的半片指甲，被干净利落地削落，掉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云无月看着自己完好无损、却残留着刺骨寒意和麻木感的指尖，又看了看地上那截石化的手套碎片，最后目光复杂地投向因力量反噬而痛苦蜷缩、右脸石纹再次蠢蠢欲动的莫离。她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一件标本，而是看一个…充满未知与危险、甚至能威胁到她自身的谜团。

墓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莫离粗重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石台上那具被剖开的尸体，紧咬的牙关似乎因为刚才云无月的动作震动，微微松开了一道缝隙。一点微弱的、与莫离怀中那块乞丐碎片同源的乌光，从尸体的口中泄露出来！

莫离的葬魂触觉立刻捕捉到了那熟悉的不祥气息！是玉杯碎片！另一块！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趁着云无月心神剧震、低头查看自己手指的瞬间，莫离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如同扑食的饿狼，猛地扑到石台边！他沾满污泥的手不顾一切地探入那尸体冰冷僵硬、微微张开的口中！

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的物体！他猛地一抠，将那半块带着尸体口涎和淡淡血腥味的玉杯碎片死死攥在掌心！同时，他另一只手闪电般掏出怀中乞丐留下的那半片残杯！

两块碎片在他沾满污血和泥泞的掌心甫一接触——

嗡！！！

一声远比在苦水巷中强烈百倍、仿佛来自地脉核心的恐怖轰鸣，猛地从两块拼合的玉杯上炸开！刺目的乌光如同实质的墨汁，瞬间将整个幽暗墓室染成一片漆黑！在这纯粹的黑暗中，无数道惨白的光线如同活物般疯狂扭曲、勾勒！

一座庞大、扭曲、散发着无尽绝望与压抑气息的城池虚影，在乌光与惨白光线交织的中央，轰然显化！

高耸入云、表面爬满血管般符文的黑色巨柱（锁灵柱）如同定海神针般刺破“天空”；灰白色的灵蚀区如同蔓延的尸斑，侵蚀着破败的城区；狭窄的安全区被惨白的符咒光幕勉强笼罩，光幕上裂痕遍布；而在城池最核心、最黑暗的深渊之处，无数细小的、如同萤火虫般的暗红光点（活枢）在痛苦地明灭…其中一点红光，位置赫然指向莫离极其熟悉的——莫家祠堂地下深处！

锁灵城！这座吞噬了莫雨、囚禁着无数亡魂的绝望之城，以这种诡异而震撼的方式，将它的全貌与核心隐秘，**裸地展现在两人面前！

乌光中，云无月银发飞扬，冰蓝的瞳孔因震惊而放大，死死盯着那悬浮的、不断明灭的活枢光点。而莫离，则死死盯着祠堂下方那点属于“活枢七号”的、此刻正疯狂闪烁的红光，以及旁边另一个…更小、更微弱、却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带着一丝熟悉木樨花气息的光点…

追兵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地踏入了塌陷的井口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