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的大帐之内,北风卷着雪沫子,从帐篷的缝隙里钻进来,却吹不散帐内凝固的死气。
李自成一脚踹翻了身前的火盆,通红的炭火滚了一地,将脚下的羊皮毯子烧出几个焦黑的窟窿。
“过不去!还是过不去!”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来回踱步,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暴躁,“这鬼天气!说好的大寒封河,这都快过年了,黄河水还在流!老天爷是存心要亡了我们兄弟吗!”
帐下的将领们一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
自从两个多月前,全军拔营北上,试图渡过黄河进入山西求活,他们就被死死地钉在了这黄河岸边。
本以为能趁着寒冬河面封冻,大军踏冰而过,甩开洪承畴的追兵。
谁能想到,今年的冬天,竟是个该死的暖冬!
黄河迟迟不能完全封冻,冰层薄得连人都站不住,更别提数万大军和马匹。
而对岸,洪承畴早就料到了他们的动向。
山西沿河一带,明军的营寨一个挨着一个,旌旗招展,防线固若金汤。
前几天派人去偷渡,刚划着小船到河中央,就被对岸的弓箭射成了刺猬。
进,进不去。
退,身后就是洪承畴的主力大军,正一步步地围拢过来。
他们就像被赶进了死胡同里的耗子,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闯将,”刘宗敏瓮声瓮气地开口,试图劝慰,“要不……咱们再等等?兴许再过几天,天一冷,河就冻上了。”
“等?等到什么时候?”李自成猛地回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等到洪承畴那条老狗把咱们包了饺子吗!几万张嘴,每天要吃多少粮食?你告诉我,咱们的粮草还能撑几天!”
刘宗敏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张黑脸涨成了紫红色。
大军被困在这里两个多月,带来的粮草早已见底。
如今全靠搜刮周边村镇度日,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早就被刮得地皮都薄了三层,连老鼠洞里都找不到一粒余粮。
不少士兵已经开始啃树皮,吃草根了。
再这么下去,不用官军来打,自己就先饿死了。
跪在角落里的拓养坤,也就是蝎子块,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自从他带着残兵投奔李自成,这两个多月来,简直度日如年。
李自成每次心情不好,都会拿他出气,不是打就是骂。
他带来的那点消息,非但没帮上忙,反而成了闯将心头的一根刺,时时刻刻提醒着那场耻辱的惨败。
尤其是那个叫吴庸的酸丁,更是天天在李自成耳边吹风,说什么鄠县那伙人占山为王,寨子里肯定有堆积如山的粮食。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李自成就恨得牙痒痒。
自己这边饿得前胸贴后背,那伙叛徒却在秦岭里吃香的喝辣的。
这种强烈的对比,比刀子扎在心口还难受。
“鄠县……陈海……”李自成松开刘宗敏,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新仇旧恨,让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生出了刻骨的仇恨。
他恨蝎子块无能,更恨那个背叛了“大业”,投靠官府的走狗!
“传令下去!”李自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暴戾,“全军收缩,向南……再向南找活路!我就不信,这偌大的陕西,就真没咱们兄弟一口饭吃!”
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渡河的念头。
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掉头回去,跟官军拼了!
……
与李自成等人的绝望困境截然相反,此时的陈家寨,正沉浸在一片丰收的喜悦之中。
秦岭深处的山谷里,新开垦的田地一片金黄。
老孙头带着一群农人,正小心翼翼地从地里刨着什么。
“出……出来了!出来了!”一个年轻农户激动地大喊,声音都变了调。
他从土里刨出一个足有拳头大的、黄皮的疙瘩,紧接着,一连串大大小小的疙瘩被他从土里拉了出来,足足有七八个。
周围没见识过土豆生长的流民们全都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看着这闻所未闻的景象。
“我的老天爷……这一窝就长这么多?”
“这……这就是主公说的‘土豆’?长在土里的果子?”
老孙头咧着嘴,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
他拿起一个最大的土豆,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泥土,对着众人高声喊道:“都看清楚了!这就是神仙种子!主公赐给咱们的活命粮!”
他走到一块事先清理出来的空地上,那里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似的土豆。
“刚刚已经称量过,这片田亩产约二十一石!”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二十一石?!”
“不可能!吹牛的吧!一亩地的稻谷和麦子,丰年也就收个两石多些,这玩意儿能顶十亩地?”
“老孙头,你莫不是在诓我们?”
质疑声此起彼伏。
这数字太吓人了,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