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卷堂里。
司功参军捧着一篇考卷,指尖在时务策上反复摩挲,语气难掩赞赏:
“这篇水患对策,是真见得思考!‘导流用旧渠、储粮换工、设水防参军’,
三层逻辑环环相扣,既避开了‘增赋迁民’的坑,
又想到了长效管理,比好些只知引经据典的考生强多了!”
一旁的录事参军却皱着眉,指着诗卷上 “不” 改 “虽” 的痕迹:
“李兄,你看这尾联修改 —— 先写‘不求登桂榜’,又改成‘虽求登桂榜’,虽说是忠于本心,可会不会显得志向摇摆?
还有这帖经,第三道《尚书》篇目题,虽答对了‘召诰’,却在‘耽’字旁有轻微顿笔,可见还是有过犹豫,功底终究不如老手扎实。”
“王兄这就苛责了!” 司功参军放下考卷,声音提高几分,
“能在考场上及时修正,说明不贪慕虚名,也不回避初心,这份真诚比‘笔笔无误’更难得!”
录事参军仍未松口,翻到帖经卷:“可帖经毕竟是基础,对杜预注与孔颖达疏的区分,虽最终答对,却少了份笃定。
反观这卷,帖经一笔到底,连冷僻注疏都没半分错漏,这才是真功底。”
“功底是一回事,潜力是另一回事!” 司功参军指着手中诗卷,
“你看这‘笔底千钧重,心头万里轻’,既有中试的压力,又有守心的坦然,字句里全是锐气与清醒。
咱们选的是能济世的人才,不是只会死记硬背的书呆子 —— 这篇,值得给个机会!”
两人各执一词,最终只能将这份考卷归为 “待议”,放在案头最显眼的位置。
昏黄烛火照在 “但守寸心宁” 的 “宁” 字上,仿佛也在为这份 “有争议却真诚” 的考卷,留着一份期待。
沈章对阅卷堂里那场关于她考卷的争论自然无从知晓。
与姐姐沈容一番贴心夜话后,心结尽去,疲惫涌上,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酣,直到日上三竿,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脸上,才迷迷蒙蒙地醒来。
睁开眼,望着陌生的帐顶怔忡片刻,才恍然记起这是在姐姐房中。
扭头一看,身旁早已空无一人,被褥整理得齐整。
她坐起身,看向窗外高悬的日头,心中懊恼——竟睡过了头!往日这个时辰,她早已晨读完毕了。
正手忙脚忙地掀被欲起,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母亲亲自端着一个黑漆木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粟米粥,两碟清爽小菜,并一小碟糕点。
身后跟着的侍从捧着洗漱的温水。
“醒了?”沈箐见女儿拥被而坐,一脸刚醒的懵懂与懊恼,眼中不由泛起笑意,将托盘放在房中的小几上,
“睡得可好?我估摸着你昨日累狠了,便没让人来唤你。”
沈章有些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微乱的鬓发:
“让阿母见笑了,竟睡到这般时辰。”
她吸了吸鼻子,闻到粥米的香气,肚子不争气地轻响了一下,脸上更红了。
沈箐恍若未闻,只柔声道:“无妨,非常之时,养足精神最要紧。
起来洗漱,用些早食。
你阿姊一早便去寻你大伯母学习打理庶务了,还特意嘱咐莫要吵醒你。”
侍女上前伺候沈章洗漱。
温热的水扑在脸上,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
沈章坐到几前,捧起那碗熬得软糯香稠的粟米粥,小口小口地吃着。
粥的温度恰到好处,暖意从喉间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沈箐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女儿用饭,并未多言。
直到沈章用完,漱了口,她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如常:
“昨日种种,已成过往。
无论考场之内,还是归家之后,你已做得足够好。
如今,静心等待便是。焦虑无用,反伤心神。”
温柔话语抚平了沈章心底细微波澜。
她抬头迎上母亲的目光,点头:“孩儿明白。”
是啊,试卷已然交上,是非功过,自有考官评断。
她能做的,便是在这等待的日子里,不骄不躁,守好自己的“寸心”。
用完早食,沈章觉得精神恢复了不少。
虽母亲说了静心等待,但多年勤学养成的习惯,她闲坐片刻后,
还是忍不住从姐姐沈容的书架上随手抽了卷《水经注》杂览起来。
正读到有关河水迁徙、故道淤塞的段落,联想到昨日策问中的河北水患,
不由得沉浸其中,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划动,思考着若是疏浚,该从何处着手。
正入神间,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随即帘子一掀,沈黎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明朗的笑意:
“阿章,果然在这儿用功呢!都考完了,还抱着书不放,也不觉闷得慌?”
沈章抬起头,放下书卷笑道:“次兄,你怎么来了?我随便翻翻,打发时间罢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沈黎几步走进来,挥了挥手,一副“我都替你着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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