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被辞退到被敬畏 第184章 你删我的脸，我进你的门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被策反者的眼神，那里面似乎藏着一层更深、更复杂的东西，一种她暂时还无法破译的密码。

林夏靠在墙上，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将刚才那短短几秒的画面在脑中反复拆解、回放。

那个年轻人叫孙哲，是她离职前最后一个亲自带的项目组里，最有灵气的那个产品经理。

他抬头的动作、眼神聚焦的速度、以及与那位“等待者”对视时一闪而过的释然……所有细节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矛盾的信号。

他似乎在用眼神向自己传递某种信息，但又被一层无形的枷锁束缚着。

“系统，分析孙哲刚才的微表情，匹配‘内疚’、‘警告’、‘求助’三种情绪模型的相似度。”林夏在心中默念。

【分析完成。

‘内疚’模型相似度：45%。

‘警告’模型相似度：60%。

‘求助’模型相似度：75%。

综合判断：该个体处于高压下的信息传递尝试，但存在强烈顾忌，可信度评估为……待定。】

待定。

这个结果比任何确切的数字都更让林夏心惊。

系统第一次给出了如此模糊的答案，这说明孙哲内心的挣扎已经复杂到连冰冷的数据都无法精准量化。

他不是一个简单的叛徒，也不是一个纯粹的盟友。

他是一颗被放置在天平中央的砝码，正在剧烈摇摆。

林夏没有冲动地去联系他。

在天穹科技那样的监控地狱里，任何一次轻率的接触都可能把他推入深渊。

她拿起手机，给顾沉舟发去一条加密信息：“查一下天穹科技近一个月的内部员工满意度匿名调研报告，我不要最终的美化版，我要原始提交数据，尤其是Ip段落和提交时间。”

“报告被S级加密，破解需要时间。”顾沉舟秒回。

“不用破解，”林夏的指尖在屏幕上飞速敲击，“你只需要比对一个数据模型：将所有在凌晨一点到五点之间，通过公司内网Ip提交或修改的问卷数据筛选出来。看看这些‘深夜奋斗者’，对公司的‘人员结构优化’政策，是不是都给出了满分好评。”

屏幕那头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弹回三个字：“明白了。”

这是一种更高级的心理战。

管理层或许能伪造报告，但他们无法抹去数据产生时留下的痕

迹。

那些在深夜被部门主管叫醒，登录系统修改自己真实心声的员工，他们的每一次点击，都是在心里埋下一根刺。

而林夏要做的，就是让这些刺，悄无声息地长成利刃。

她转向陈导：“纪录片的素材够了吗？”

“够了，”陈导的眼睛里闪着光，“《我们没有消失》的反响超乎想象。下一步，我们直接把镜头对准他们的大楼内部？”

“不，”林夏摇了摇头，我们去拍……那些还没被裁的人。”

她一字一顿地说出片名：“《幸存者》。”

“我们要讲述，在裁员潮中，那些‘幸运儿’是如何在工位上瑟瑟发抖，如何为了一个模糊的‘留下’名额，被迫相互猜忌，如何主动加班到深夜只为表演给摄像头看，如何一边对被裁的同事说着‘常联系’，一边迅速将其微信设置成‘仅聊天’。我们要拍出那种悬在每个人头顶的恐惧，那种‘下一个会不会是我’的集体焦虑。”

陈导瞬间领会，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

这比直接对抗更狠毒，它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企业内部那层名为“稳定”的虚伪表皮，将血淋淋的职场精神霸凌现实暴露无遗。

这一招，叫攻心为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在苏州的李曼，也遇到了一个棘手的“内部问题”。

她的“巴适得很互助会”苏州分会的群里，一个顶着匿名头像的新成员，在深夜十二点零一分，小心翼翼地发来一条私信：“曼姐，我是某公司的在职hR。我想咨询一个问题……如果我想保留裁员约谈会议的录音作为证据，但又怕被公司发现，有什么合法的、不容易被察觉的办法吗？”

群管理员第一时间将消息上报。

李曼看着这条信息，没有立刻给出任何具体的指导。

她太清楚了，这可能是求助，也可能是陷阱。

她沉思片刻，在互助会的总群里发起了一个新的话题讨论：“姐妹们，开个脑洞！新时代打工人办公室摸鱼生存技巧大赏！大家来分享一下，怎么在不经意间记录工作点滴，防止被甩锅？”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我熟！手机的语音备忘录，名字改成‘xx项目会议灵感记录’，开会时就放桌上，谁会怀疑？”

“打印机、复印机永远是最好的情报站！假装卡纸了，多站一会儿，旁边文件堆上有什么都能顺便用手机拍下来！”

“我推荐一个软件，能把照片伪装成计算器锁起来，神不知鬼不觉！”

各种五花八门的“旁门左道”被分享出来，充满了劳动人民在残酷斗争中磨砺出的智慧。

李曼将这些讨论截图，打包，匿名发给了那位人力资源总监，只附上了一句话：“办法总比困难多，保护好自己。”

三天后，她的加密邮箱里，收到了一段只有三十秒的音频文件。

背景音嘈杂，似乎是高管的电话会议。

一个油腻而尖锐的声音清晰可辨：“……那个哺乳期的，别走什么辞退流程，麻烦！就让她天天写日报，工作量给她加倍，晾她半个月，让她自己受不了提离职！记住，我们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

李曼听完，面沉如水。

她将音频转发给顾沉舟，附言只有五个字：“种子，已经发芽。”

而在联盟的技术核心，阿哲的战场上，一场更大范围的“播种”正在疯狂进行。

他没有去攻击那些大厂的防火墙，而是另辟蹊径，开发了一款名为“效能助手”的微信小程序。

它的功能看起来无比诱人：一键生成标准格式的会议纪要、内置上百种应对老板刁难的绩效话术模板库、还能帮你智能规划日报周报……完全就是为“卷王”们量身定做的神器。

然而，在这些光鲜功能的背后，隐藏着一个隐蔽的开关：只要使用者授权了麦克风权限，在特定关键词（如“优化”、“毕业”、“裁员”、“N 1”）被触发时，它就会自动开启一段三分钟的云端录音，并打上时间与地点标签，悄无声息地上传到阿哲的服务器。

他将这款小程序伪装成一个独立开发者的“公益项目”，在各大技术论坛和产品经理社群里免费发布。

“太牛了！这会议纪要功能简直是开会党的福音！”

“那个话术模板库，昨天刚帮我怼完老板，绝了！”

短短三天，下载量突破八万，覆盖了联盟重点关注的二十几家互联网大厂。

最绝的是，由于它标榜“提升管理效能”，好几个公司的hR部门甚至在内部邮件中主动推荐员工使用。

阿哲坐在电脑前，看着后台如潮水般涌入的数据流，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他随手点开一条刚刚自动上传的录音，文件名触目惊心——“q3裁员名单终版——请法务部王总确认签字。”

与此同时，顾沉舟也完成了他的分析。

他将近半年来所有收到的内部爆料，与各家公司的财报发布日期进行比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规律：每一次大规模的爆料潮，都精准地出现在财报发布前的两周内。

“这是人性的必然。”顾沉舟在团队会议上冷静地指出，“财报季，是公司业绩压力最大的时候，也是管理层焦虑的峰值期。他们会将压力疯狂向下传导，而这种压力，就是我们撬动人心的最佳杠杆。”

他立刻制定了一份名为“财报季渗透计划”的行动方案。

计划的核心，不再是等待爆料，而是主动出击。

他们通过之前积累的渠道，定向接触那些在职的中层管理者，不谈策反，只提供两种服务：全匿名的“劳动法保密咨询”，以及更具诱惑力的“跨境服务器资料托管”。

前者为他们提供自保的法律武器，后者则为那些掌握着核心机密、却又害怕被秋后算账的人，提供一个绝对安全的“保险箱”。

计划执行的第一天，就有十二人通过加密渠道提交了服务申请。

其中一份申请的附注上，用颤抖的笔迹写着一句话：“我今年42了，这是我签的第三份‘自愿离职’同意书。我不想再签第四份了。”

所有的线索、数据和情绪，最终都汇集到了林夏这里。

她看着眼前这张由无数光点和暗线构成的战争态势图，知道“反击者联盟”已经从一群站在门口的“隐形人”，变成了一把插进敌人心脏的利刃。

外围的舆论战，内部的心理战，高层的策反战……三线并进，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陆景深的加密消息，内容简单到极致：

“下周三，天穹科技的季度投资人闭门会。其中一个席位，名字写的是‘林夏’。”

林夏的心猛地一跳。

这不再是旁敲侧击的暗示，也不是隔岸观火的帮助。

这是一封战书，也是一封邀请函。

陆景深正在将她从棋盘外的观察者，直接推向了棋盘的中心——那个由资本和权力构成的血腥旋涡。

她没有立刻回复。

她关掉所有聊天窗口，调出了一段原始视频资料，正是几个月前，她和陈导拍到的那位天穹科技醉酒高管的采访。

当视频里，那个男人醉醺醺地对着镜头大放厥厥词：“什么狗屁用户体验！活下去才最重要！只要我能给投资人讲一个更新、更年轻、成本更低的‘增长故事’，他们就会给我钱！”

听到“讲故事”三个字时，林夏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了最初的愤怒，只剩下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的锋利。

她打开电脑，新建了一封邮件。

收件人：陆景深。

正文，只有一行字：

“告诉他们，洗干净耳朵。这次，换我来给他们讲个新故事。”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那久违的系统提示音，终于在脑海中浮现。

不再是警告的猩红，也不是寂会的亮绿，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蕴含着无限可能的金色。

【高风险行为预警。

检测到叙事主导权转移……成功率：32%。

失败后果：万劫不复。】

【但，你已站上牌桌。】

林夏缓缓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远处，城市的霓虹灯将夜空染成一片诡异的绯红，无数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影影绰绰地映着无数模糊的人影，像极了那些即将从漫长噩梦中苏醒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