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噬了一切。
这并非寻常的区域性断电,而是一种精准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外科手术式的切除。
办公室内的应急灯一盏未亮,备用电源的指示灯也彻底熄灭。
死寂中,只有窗外城市的流光,无声地勾勒出室内众人的剪影。
十分钟,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灯光“啪”的一声重新亮起,所有联网设备开始自动重启、自检,服务器发出一连串密集的蜂鸣,仿佛在宣告一切正常。
但林夏知道,这十分钟的黑暗,是一封战书。
有人在用最粗暴的方式警告她们:我能切断你的电,就能切断你的网,更能切断你赖以为生的所有数字证据。
他们试图切断她们与过去连接的时间线。
“所有联网设备报告状态!”林夏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的黑暗只是一场幻觉。
“服务器数据无异常,防火墙挡住了一次高强度的DDoS攻击,正好发生在断电前三秒。”顾沉舟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后怕。
“社群后台正常,没有数据被篡改。”
一切看起来都安然无恙。
可越是如此,林夏心中的警铃就拉得越响。
敌人不会做无用功,这十分钟的空白,必然有其目的。
她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走向墙边一幅不起眼的装饰画。
她将画取下,露出后面一块伪装成墙壁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用防静电袋层层包裹的军用级加密硬盘。
这是她的“诺亚方舟”,里面储存着所有未经剪辑的原始采访素材。
她将硬盘接入一台完全物理断网的旧式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着她专注的脸。
她熟练地调出一段从未发布过的采访视频。
画面中,是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代号“信使”,某大厂前公关总监。
他对着镜头,声音嘶哑地坦言:“我们每年有超过一千万的预算,专门用于‘故事优化’。说白了,就是把裁员包装成‘毕业’,把优化包装成‘向社会输送人才’,把遣散费的克扣美化成‘更灵活的重启方案’。我们的KPI,就是确保公司的历史,在每一个公开渠道里,都洁白无瑕,充满人文关怀。”
林夏静静地看着,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篡改历史?
那我就让历史变成你们无法篡改的模样。
她将这段视频转为一种颗粒感极强的黑白胶片格式,连同声音,一同刻录进一盘老式的Hi8录像带里。
然后,她拨通了陈导的电话。
“陈导,我这有一盘带子。”林夏的声音压得很低,“送去一家可靠的胶片修复工作室,就说……是家里人留下的唯一一盘家庭影像,希望能永久保存。”
电话那头的陈导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数字可以被删除,云端可以被清洗,但物理胶片,只要存在一帧,那段记忆就不会彻底死亡。
“我明白,”陈导的声音带着一种艺术家的执拗,“我会让它像化石一样坚固。”
与此同时,李曼的草根智慧在联盟庞大的社群网络中,掀起了一场更具仪式感的反抗。
她通过加密语音,向全国二十个核心城市的线下据点负责人,发起了一项名为“时间胶囊”的行动。
“姐妹们,兄弟们,他们想让我们消失在历史里,我们就把历史埋进土里!”李曼的川渝口音带着一股辛辣的决绝,“每个分会,找一件最能代表我们本地打工人记忆的东西!一件实物!”
命令下达,响应如潮。
北京分会,找到了一块中关村电脑城路边维修摊上用了十五年的打卡钟,上面还残留着无数个油污的指印。
郑州分会,从即将拆除的零工市场里,抢救出一块被粉笔写满了人名和工价的记工板。
深圳分会,拿来一条华强北电子厂流水线上最普通的防静电腕带,它曾捆绑过数万名年轻人的手腕和青春。
这些沾染着汗水、疲惫与希望的物品,被小心翼翼地用防水材料密封,装进一个个坚固的箱子,在夜色掩护下,埋入各个城市郊区的交界处。
埋藏地点,由多名志愿者分别绘制成手绘地图的碎片,分散在不同人手中。
李曼在核心群里发了一条语音,背景音是隐约的风声和泥土翻动的声音:“就算以后网上一个字都搜不到我们,没人记得我们说过什么,至少,还有这些东西能从土里刨出来,证明我们活过,我们反抗过。”
如果说李曼是在为记忆建立坟墓,那阿哲则是在为记忆寻找传教士。
他在重庆找到了一家即将被拆迁的录像厅,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老旧沙发和青春荷尔蒙的混合气息。
老板是个同样被时代抛弃的老炮,听完阿哲的计划,大手一挥:“最后七天,场子免费给你用!”
阿哲组织了一批志愿者,不眠不休,将之前收集到的所有裁员录音、血泪控诉,剪辑成一部名为《清算日》的纯音频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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