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被辞退到被敬畏 第181章 你说我是假的，那真话在哪？

次日清晨，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尚未褪尽，一场精心策划的舆论风暴已然引爆。

无数人的手机屏幕在同一时间亮起，推送着来自不同自媒体、却口径惊人一致的头条——《起底“反击者联盟”：一场精心策划的流量骗局》。

文章以一种悲悯又洞察一切的口吻，将林夏和她的联盟描绘成一群利用大众焦虑、收割“打工人”情绪的投机者。

配图是一张模糊的视频截图，画面中，“林夏”面容憔悴，对着镜头坦白一切都是剧本，并宣布即刻解散“反击者联盟”。

那张脸，赫然是昨夜系统警告过的深度伪造成果。

更恶毒的是，文章深挖出林夏五年前在社交媒体上点赞过的一条职场励志鸡汤——“将每一次危机，都转化为个人品牌的机遇”。

这条被尘封的动态，此刻被解读为她“早有预谋”的铁证，一个处心积虑将他人苦难作为自己垫脚石的冷血女人形象，跃然纸上。

“狗娘养的！”

李曼的办公室里，一声怒吼伴随着手机被狠狠拍在桌上的巨响。

她看着那篇通稿，气到极致，反而笑了起来。

那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淬了冰的锋利。

“说我们是假的？说夏姐是骗子？”她深吸一口气，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燃着两簇熊熊的怒火。

她没有去网上对象，那无异于用拳头去砸棉花。

她抓起另一部工作手机，在核心群里连发数条语音，川渝口音的普通话此刻如同连珠炮，又急又稳。

“姐妹们，兄弟们！他们说我们是演的，那我们就演一出更大的给他们看！行动代号——‘验伤’！”

命令下达，一张无形的巨网在全国三十个城市瞬间拉开。

不到两小时，社交媒体上开始出现一股奇异的逆流。

一张张照片从全国各地涌现。

北京、上海、深圳、成都、郑州……每一个地标建筑前，都站着一群人。

他们衣着各异，神情疲惫却坚定，唯一的共同点是，每个人都高举着一份当天的报纸，证明着此刻的真实。

更具冲击力的是，他们胸前都贴着一张硕大的二维码。

路人、网友，任何人只要用手机扫码，屏幕上就会立即跳转出一个加密的云端文档。

没有煽情的文字，只有冰冷的官方记录——劳动合同扫描件、社保连续缴纳记录截图、以及那张盖着鲜红公章的“解除劳动关系证明”。

每一个名字，都对应着一个真实存在过的工号，一段被无情斩断的职业生涯。

李曼亲自为这波反击撰写了海报文案，那段话被疯狂转发，像一记记耳光扇在质疑者的脸上：

“你说她是假的，那我们呢？我们三千六百四十二个日夜的加班，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被‘优化’时，hR脸上那副虚伪的同情，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银行卡里断崖式下跌的余额，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说我们被骗了，那我们这满身的伤，到底是谁演的？”

与此同时，阿哲正蹲在某短视频巨头审核基地不远处的一家兰州拉面馆里。

他没去冲击基地，而是将目标对准了维系这座数字利维坦运转的“耗材”——审核员。

通过对周边外卖订单的大数据分析，他精准锁定了十几名审核员的家庭住址。

这些人，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平均加班时长超过六十小时，处理的正是被标记为“相关敏感内容”的“反击者联盟”素材。

阿哲没有接触他们本人，而是联系上了他们的家属。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联盟收集的那些最原始、最催人泪下的裁员故事音频，发给了那些忧心忡忡的父母与伴侣。

深夜，一段段通话录音被悄悄回传给阿哲。

“妈，我求你了，别再给我发那些东西了……我今天一晚上，删了八百多条，每一条都像在说我爸当年下岗的事……”一个年轻审核员压抑的哭腔。

“老公，你跟领导说说，能不能不审这批啊？我听着心慌……那个女的哭着说孩子下个月学费还没着落，跟我姐一模一样……”一个妻子的哀求。

阿哲将这些饱含着良心挣扎与情感共鸣的声音，剪辑成了一段一分钟的音频，没有旁白，只有此起彼伏的“求求你”、“别删了”、“太像了”。

他将这段音频命名为——《审核员的梦话》。

随后，他动用联盟的技术资源，将这段音频作为付费广告，精准投放到了各大平台凌晨三点到四点的时段。

这个时间，人工智能审查的规则最为宽松，而无数因焦虑而失眠的打工人，正睁着眼，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

《审核员的梦话》如同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深夜的寂静，也刺中了无数颗同样疲惫挣扎的心。

而在金融的战场上，顾沉舟的反击无声却更为致命。

他顺着那个公益基金会的Ip地址，逆向追踪其资金流向，最终的箭头，指向了一家在A股上市的公关公司，主营业务——“企业声誉管理”。

原来如此。

顾沉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没有立刻放出证据，而是像个耐心的猎手，注册了十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匿名账号。

随后，他登录了这家上市公司的投资者关系互动平台，用最标准的股民口吻，开始连续提问：

“尊敬的董秘，请问贵司近期是否承接了大型互联网公司的裁员相关‘形象修复’项目？鉴于该类业务可能存在的舆论风险，能否详细披露服务清单与收费标准？”

“请问贵司的‘声誉管理’业务，是否包含对社交媒体负面信息的‘技术性处理’？该行为是否符合监管规定？”

问题如石沉大海，不到五分钟便被删除得一干二净。

但这正是顾沉舟想要的。

他早已将每一次提问和被删除的瞬间完整录屏。

他将这些录屏做成了一个快进的可视化动图：问题出现，停留三秒，然后“唰”地一下消失。

动图循环播放，配上了一行冷峻的文字：

“你看不见的，不代表不存在。你听不见的，不代表没发生。”

这张动图，如同一枚深水炸弹，在各大股票论坛和财经社群中轰然炸响。

恐慌的股民开始疯狂追问，公司的股价应声而动。

艺术的战场上，陈导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她没有去辩解，也没有去反驳那个人工智能生成的伪劣视频。

她直接邀请了十位之前出镜接受过采访的“被裁者”，重返镜头前。

这一次，没有精良的布光，没有预设的脚本，甚至没有化妆。

镜头就那样冷酷地、**地对着他们。

有人失业后去开了网约车，眼窝深陷，聊起每天要跑满十六个小时才能勉强覆盖房贷；

有人被查出癌症，却因为怕丢了工作不敢请假，直到被裁后才发现，没了公司医保，每一盒靶向药都像一座山；

有人因为参与了拍摄，被亲戚朋友指责“家丑外扬”、“丢人现眼”，不得不搬离了原来住的小区。

他们讲述着这几个月来，生活是如何被碾压、被改变。

没有控诉，只有陈述。

那些被磨平了棱角的脸上，刻着最真实的“活着”。

陈导将这部短片命名为——《活着的人，不需要被伪造》。

影片的最后，十个人依次站到镜头前，报出自己的名字、曾经的工号、总计的工龄，以及被裁的那个具体日期。

最后一帧，画面全黑。一行白字缓缓浮现：

“如果你还在怀疑真假，请看看你的身边。如果身边没有，请小心你自己——下一个，可能就是你。”

下午四点。

林夏的手机响起，是陆景深的号码。

“他们等不及了。”陆景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天穹科技联合那家公关公司，还有另外两家大厂，半小时后要召开联合新闻发布会。主题是‘澄清网络谣言，打击有组织诈骗’，已经有两家主流媒体拿到了指向你的通稿。”

电话那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林夏却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上。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语气，只回了五个字：“那就让他们开。”

挂断电话。

她没有像任何人预想的那样，去准备反驳的材料，或者召集团队紧急开会。

她走进卧室，脱下身上那件干练的衬衫，换上了一件最普通不过的灰色连帽卫衣，将帽子戴上，又戴好口罩，整张脸只露出一双冷静的眼睛。

然后，她拿起手机和充电宝，独自一人走出了办公室。

四点二十分。

她走进了市中心最大的人才市场。

空气中混杂着廉价的消毒水味、打印纸的油墨味和数百人身上散发出的焦虑气息。

头顶的巨型电子屏上，正滚动播放着各大公司的招聘信息，那些“35周岁以下”的字样，像一把把锋利的刻刀，扎在每一个中年求职者的心上。

林夏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她默默地看着那些和她曾经的下属、同事一样，西装革履却掩不住满脸疲态的人，看着他们一次次地递出简历，又一次次地被婉拒。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缓缓举起手机，打开了直播软件。

没有标题，没有预告。

一个Id名为“还没想好站”的直播间，悄无声息地开播了。

镜头没有对准她自己，而是扫过眼前这一幕幕最真实的众生相：一个男人正低头飞快地扒拉着盒饭，生怕错过下一个招聘摊位；一个女人正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向人力资源解释自己只是因为生二胎耽误了两年；更多的人，只是麻木地站着，仰头看着那块滚动着“35岁以下”的屏幕，眼神空洞。

直播间里没有一句台词，没有一句控诉，只有现场嘈杂的背景音——简历纸张的摩擦声，键盘的敲击声，压抑的咳嗽声，以及林夏自己那清晰可闻的、平稳的呼吸声。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

观看人数从两位数，跳到四位数，再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冲向六位数。

弹幕从最初的“这是哪？”“主播怎么不说话？”，迅速变成了海啸般的沉默。

十分钟后，在线人数突破百万。

林夏的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悄然浮现：

【叮！

检测到当前直播行为……风险等级：0。

判定理由：你没有发表任何违规言论。】

【当前行为模式解析：沉默的在场。】

【效果评估：你什么都没说，但你已经说了一切。】

与此同时，几十公里外的五星级酒店宴会厅里，那场针对她的联合发布会现场灯火璀璨，衣着光鲜的主持人刚刚走上台，微笑着调试着麦克风，准备宣读那份早已写好的“正义审判”。

而林夏的直播间里，人数还在以几何级数疯狂暴涨。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场，一个喧嚣，一个死寂，即将在这座城市的上空，进行一场无声的对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