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是足以吞噬一切声音的死寂。
那块巨大的投影幕,像一面来自地狱的审判镜,将那行森白刺目的黑体字——《清算日:从35岁开始》——精准地投射在会议桌上每一只昂贵的骨瓷咖啡杯里,也烙印在每一个行业大佬骤然失色的瞳孔深处。
惊愕,在三秒内发酵成震怒。
“搞什么鬼!关掉!立刻给我关掉!”坐在主位的一位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猛地拍案而起,他胸前名牌上印着“天穹科技首席运营官”的头衔,此刻,他引以为傲的沉稳气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撕得粉碎,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安保!技术!人都死哪儿去了!”
会场后方一阵鸡飞狗跳,主持人强压着嗓音里的颤抖,拼命用遥控器试图切断信号,却发现所有操作都已失灵。
一名技术人员满头大汗地冲向后台,几分钟后,他带着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跑回来,压低声音汇报道:“源头找到了……是一楼咖啡厅的一台公共平板。但我们追踪到的时候,那台设备已经……已经被远程格式化,并且自动关机了。”
线索,在找到的瞬间就断了。
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所有自诩掌控一切的人脸上。
在这片混乱的背景音中,林夏仿佛置身事外。
她不慌不忙地在那个空位上坐下,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参加一场下午茶。
她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支质感厚重的派克钢笔,以一个极其自然的动作,将其别在了西装外套的领口上,笔尖的金属光泽正对着会议桌的主位。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串幽蓝色的数据流在她脑海中悄然滑过。
【系统提示:微型摄像头已激活,角度绝佳。】
【音频采集设备运行稳定,蓝牙加密通道连接正常。】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掠过满桌铁青或惊疑不定的脸,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看来,各位今天并不想谈真相。”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会场中紧绷的伪装,“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帮你们记住今天。”
三百米外,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车内。
顾沉舟戴着降噪耳机,双眼死死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不断滚动的音频波形图。
林夏耳机里传回的每一丝声音,都通过三重中继跳转,实时汇入他亲手编写的程序中。
“启动‘蜂鸟’计划。”他轻声下令。
程序瞬间激活。
实时语音流被飞速转录成文字,一个个带着资本原罪的关键词,如“成本优化”、“年龄红线”、“人才结构调整”、“报表美化”,被AI自动抓取,并以血红色的动态字幕形式,嵌入一段早已准备好的、画面仅为黑色流沙的视频模板中。
一段毫无感情的AI合成音作为旁白响起:“以下内容来自某行业闭门峰会,为保护信源,所有发言者身份均已作脱敏处理。”
顾沉舟的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
视频被瞬间分发至二十个他提前筛选出的、监管相对宽松的边缘社交平台与海外论坛。
他甚至没有去主流平台硬碰硬,他要的,是星星之火。
两小时内,这个名为《来自深渊的回响》的匿名视频,在七个平台的内部社群中触发了热搜候补。
燎原之势,已然形成。
同一时间,成都。
李曼的“巴适得很互助会”总部里,烟雾缭绕。
她看着顾沉舟发来的实时文字稿,猛地将烟头摁进烟灰缸。
“姐妹们,兄弟们,开工了!”
她发起了“万人共读计划”。
峰会上那些冠冕堂皇的发言被拆解成一句句独立的短句,通过加密渠道,分发到全国三百多个失业者互助群里。
一场奇特的行为艺术,在华夏大地的各个角落同步上演。
一个在北京送外卖的前程序员,一边骑着共享单车,一边对着手机录下:“他们说,这是必要的结构性调整——可我的身体结构和代码结构,明明都很健康。”
一个在广州摆地摊的前运营,一边整理货物,一边轻声念道:“我们必须淘汰那些性价比不高的‘老零件’,才能让公司这台机器跑得更快。”
一个在上海深夜开网约车的前设计师,在等红灯的间隙,用沙哑的嗓子读出:“关于35岁的红线,我们从不明说,但HR都懂。”
这些碎片化的、带着生活粗粝质感的真实录音,如百川归海,涌向正在长途大巴卧铺上的阿哲。
他戴着耳机,在颠簸的车厢里,将这些充满了愤怒、自嘲与不甘的声音,采样、剪辑、混音。
他把高管们油滑的声线作为背景噪音,把打工人们质朴的念白作为主旋律,最终,谱成了一首长达十分钟的实验性音乐作品——《峰会交响曲》。
发布时,阿哲在作品简介里只写了一句话:
“献给所有没资格进入会议室,却被会议室里的人决定了命运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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