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市影视办那间以“亲民”着称的圆形会议室里,空气却比任何方形的办公室都要凝滞。
“打工人影像公社”作为唯一的“群众代表”,被恭敬地请到了主宾席。
主持会议的王副主任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那笑容的弧度仿佛用量角器精心测量过。
“林总监,不,现在应该叫林社长了,”王副主任的语气温和得像在安抚受惊的宠物,“《破茧》试映会的事情,是个意外,也给我们提了个醒。群众的真实呼声,我们一定要重视。”
他双手交叠,身体微微前倾,摆出聆听的姿态:“我们这次紧急协调,就是想听听你们的声音。不如,你们也提个方案?我们非常鼓励多元化的创作声音嘛。”
满座的影视公司高管和制片人们,有的点头附和,有的则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林夏,仿佛在评估一件新奇但充满不确定性的商品。
林夏没有立刻接话。
她神色平静地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轻轻点亮屏幕。
没有繁琐的PPT,没有激昂的陈词,只有一个简单的视频播放界面。
她按下播放键。
一段粗糙但清晰的音频流淌出来,伴随着画面上一个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侧脸。
那是那位七十二岁退休女工在录音棚里的画面。
老人家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生了锈的记忆深处被用力拽出来:“……当年不是我不肯走,是厂门口跪了一地的人,没人敢抬头看我。”
短短一句话,没有配乐,没有渲染。
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会议室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那瞬间的寂静,甚至能听到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嗡鸣。
王副主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低温瞬间凝固的蜡。
林夏合上平板,屏幕暗下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抬起眼,目光清冷地扫过全场,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王主任,你们要的是‘多元’,还是‘可控的多元’?”
她顿了顿,补上了后半句:“如果只是想换个人,来讲一个你们早就想听的故事,那我们觉得,不如不讲。”
话音刚落,她眼角的余光里,一抹熟悉的冰蓝色提示框悄然浮现:
【提示:会议室桌面麦克风阵列已启动远程备份,信号源指向“星辉传媒集团”舆情监测中心。】
星辉传媒,正是《破茧》背后最大的投资方。
林夏不动声色,将手机屏幕朝下,反扣在桌面上,阻断了任何被窥探的可能。
会议在一种尴尬到极致的氛围中草草收场。
离场时,她走得从容,却在经过门口时,一个黑色的加密U盘从她的文件袋里“不经意”地滑落,悄无声息地躺在了地毯的阴影里。
当林夏在官方的牌桌上掀起波澜时,李曼正在民间战场上构筑她的“马奇诺防线”。
她敏锐地察觉到,社群里好几位提供了核心故事的投稿人,都开始收到一些奇怪的“高薪采风邀请”。
对方自称某某纪录片团队,开口闭口“挖掘人性深度”,却连“三班倒”和“四班三倒”的区别都搞不清楚。
李曼顺藤摸瓜,很快发现,在过去的一周里,有十几家名字类似“劳动者纪实”、“工薪故事”的文化公司被批量注册。
他们的下一步,昭然若揭——抢注“废料重生计划”以及相关的所有商标,用资本的力量,将他们的心血成果据为己有。
“跟他们打官司?我们耗不起。”李曼在核心群里说,“那就让他们自己把脸伸过来,我们扇。”
她没有选择正面阻击,而是发动了“巴适得很互助会”里最擅长“角色扮演”的成员们,以真实身份去报名应聘这些“草台班子”公司。
一位被裁前在互联网大厂做了八年HR的姐妹,走进了一家公司的面试间。
面试官让她谈谈对“职场痛点”的理解。
这位HR专员深吸一口气,瞬间戏精附体,将她前总监精神霸凌下属的经典话术复述得惟妙惟肖:“你要思考你的价值和岗位的匹配度,公司不是家,我们是在一条随时会沉的船上,你不划,就得下去……”
对方的面试官听得两眼放光,一边飞速记录一边猛点头:“专业!太专业了!这姐们儿太懂职场痛点了!就按这个路子写!”
这段全程录音的面试音频,当天晚上就被上传到了网上。
标题简单粗暴:《当骗子遇上行家:一场关于“外包痛苦”的滑稽戏》。
舆论瞬间爆炸。
网友们怒不可遏:“我靠!连我们的痛苦都要抄袭和外包了吗?”“学都学不像,还想偷我们的故事?”
第二天一早,市市场监督管理局的电话就打爆了,三起最核心的商标抢注申请被连夜叫停。
李曼只是在“互助会”的群里淡淡地留了一句:“别怕他们学,就怕他们学不像。”
与此同时,阿哲的“毒舌剧本评分卡”还在持续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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