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被精心包装过的“破碎感”。
视频的开头,永远是一双略显粗糙的手,在揉捏着什么。
有时是灰色的陶土,有时是五彩的皂基。
滤镜是统一的灰蓝色调,透着一股高级的清冷。
慢镜头下,指节的每一次屈伸都被赋予了诗意,仿佛那不是在谋生,而是在进行一场与自我和解的艺术创作。
旁白的声音总是温和而低沉,像午夜电台的主播,用一种历经沧桑的口吻,讲述着一个模板化的故事:“我是xx,33岁,前大厂运营。离开格子间的第一百天,我终于找到了呼吸的节奏……”
故事的内核高度一致:被裁员,短暂迷茫,然后通过一项岁月静好的手艺活——做手工皂、捏陶器、烤面包——获得灵魂的“重生”。
这些账号的名字也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淡然:《告别内卷的Momo》、《30 重启日记》、《有风小院》。
起初,林夏只是觉得奇怪。
这些视频的推送频率高得不正常,几乎每刷十条,就会出现一个。
直到她点开其中一个名为《山谷回音》的账号,那是一个自称前产品经理的博主,正在视频里用砂纸打磨一块木头。
博主的指甲缝里,残留着一丝黑色的油渍。
这个细节,过于眼熟。
林夏想起了《痛觉档案》里,一位被裁的汽车结构工程师的口述。
他说自己失业后去修车,满手的机油怎么也洗不掉,那是他身为“高级白领”时从未有过的印记。
巧合?
林夏不动声色,指尖在屏幕上划过,一连刷了七八个同类视频。
她发现,几乎每个“手工博主”的视频里,都会不经意地出现类似的“苦难细节”:手腕上贴着的膏药,眼角一闪而过的泪光,甚至是桌角那本翻开的、关于心理疗愈的书。
一切都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舞台剧。
就在这时,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骤然响起。
【提示:检测到高度同质化的叙事模式。】
【分析:已对您刚才浏览的12个“素人博主”账号进行后台数据追溯。】
【结论1:其中9个账号的注册IP地址,集中于本市“环贸中心B座”17层。】
【结论2:内容脚本高度雷同,经语义分析,确认出自同一家名为“星尘叙事”的网络公司机构。】
环贸中心B座17层。
林夏记得,那是业内一家以“制造爆款”闻名的营销公司。
她再次点开那个打磨木头的视频,将画面放大,死死盯住那双布满“沧桑”的手。
林夏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在联盟核心群里发了条消息。
“我们没人做过手工皂,也没人去山谷里打磨木头——但他们连我们指甲缝里的油渍都抄得一模一样。”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李曼立刻反应过来,她最近也刷到好几个类似的视频,其中一个让她印象深刻。
那是一个自称“前大厂女主管”的博主,带着三岁的孩子在公园门口摆摊卖柠檬茶。
视频里,为了凸显真实,甚至收录了孩子奶声奶气的咳嗽声,收款码的昵称也别出心裁地叫做“反卷小卖部”。
细节逼真到让李曼都差点信了。
但现在,她嗅出了一丝不对劲。
她翻出那个视频,反复看了三遍,终于找到了那个致命的破绽。
视频中,博主一边搅动柠檬茶,一边温柔地对镜头外的“孩子”说:“宝宝乖,今天不喝牛奶了,妈妈给你带了羊奶。”
李曼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她在群里打字,手指快得像要敲碎屏幕:“我们姐妹群里,那个带三岁娃的单亲妈妈,我跟她聊过不下十次!她孩子是严重的乳蛋白过敏,牛奶、羊奶都不能碰!这个模仿者,功课都没做全!”
愤怒迅速转化为行动力。
“姐妹们,地毯式排查!”李曼一声令下,“把所有这种‘被裁逆袭’‘田园治愈’的账号都找出来,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对!他们偷我们的故事,我们就要把他们的底裤都扒出来!”
“反击者联盟”的社群里,上万名成员瞬间被动员起来。
她们就像一群最精密的“找茬”专家,用自己真实的血泪经历,去审视那些虚假的表演。
不到半天,一张详尽的《仿冒者图谱》就在线制作完成。
长图里,七个粉丝量最高的“伪草根”账号被并列展示,每一个账号下方,都用红字标注出了抄袭联盟成员真实经历的“证据”和模仿中出现的“致命漏洞”。
长图的末尾,附上了一句振聋发聩的话:
“你们可以买最好的设备,请最贵的编剧,用最火的流量。但你们买不到我们手上的茧,也买不到我们深夜痛哭时,枕头上的泪痕。”
这张图谱被联盟成员疯狂转发,像病毒一样席卷了各大社交平台。
与此同时,阿哲也从另一个角度切入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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