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官 第56章 有趣！太有趣了！

她话音刚落，甚至没见她有任何明显的动作，比如挥手、念咒或是移动身形，陆沉舟突然感觉左脚踝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如同蚊蚋叮咬般的刺痛。他心中警铃大作，反应极快地低头看去，只见一条通体碧绿如玉、细如发丝、几乎与周围阴影融为一体的小蛇，正迅速从他的裤脚滑落，闪电般游走，瞬间便消失在了旁边一堆破烂草席的阴影里，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绿影。

“沉舟！”沐晓月脸色骤变，一直按在腰间短刃上的手瞬间而动，新月短刃出鞘半寸，冰冷的寒光映照着她眼中凌厉的杀意，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母豹，气机死死锁定住蓝小蝶，只要陆沉舟一声令下，或者有任何异动，她便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将这个危险无比的少女当场格杀，或者擒下逼取解药。

陆沉舟却猛地抬手，做出了一个坚决制止的动作。他感觉被咬处先是传来一阵轻微的麻木感，仿佛被冻了一下，随即，一股灼热如同烙铁般的感觉顺着小腿的经脉迅速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肌肉微微抽搐，同时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袭来，眼前景物似乎都晃动了一下。

但他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惊慌失措，反而强忍着不适，低头仔细看了看脚踝上那两个细小的、正在迅速变得青紫泛黑的牙印，脸上居然露出一种混合着痛苦和异样兴奋的扭曲笑容，抬头看向好整以暇、笑眯眯看着他的蓝小蝶，声音依旧保持着稳定：“碧磷丝蛇？号称‘七步倒’的异种？好东西！毒性烈而不僵，发作迅猛却偏偏留有一线生机，给人争取求救或等死的时间……蓝姑娘这‘欢迎仪式’，果然别致，够味道！这是在考教陆某的胆识，还是眼力？”

蓝小蝶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没想到他不仅瞬间辨认出是何种毒蛇，还能在中毒之初就如此镇定地分析毒性特点，甚至点出了这蛇毒“留有余地”的特性。

她拍着手，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破败的义庄里回荡，带着几分天真，又夹杂着令人心底发寒的恶意：“嘻嘻，真有见识！没错，就是碧磷丝蛇，而且还是我精心喂养了三年，毒性比野生强了三分的‘小绿’。

被它咬中，半个时辰内若无独门解药，你会先从伤口开始，全身肌肉慢慢麻痹，动弹不得，然后血液会像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炙烤一样，越来越热，越来越烫，最后整个人皮肤会变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通红，从里到外都熟透啦！那滋味……啧啧，可不好受哦？”她歪着头，笑容甜美，说出的话却如同恶魔低语，“怎么样，陆大协理，现在觉得我蓝小蝶，‘有趣’了吗？还觉得够格跟我玩吗？”

沐晓月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杀气几乎要凝结成霜，她握紧短刃，向前踏出半步，目光如刀，死死剐着蓝小蝶，显然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

陆沉舟却再次抬手，更加用力地拦住了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此刻，他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略显急促和沉重，脸色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但他依旧强撑着那副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痞笑，眼神灼灼地看向蓝小蝶，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挑衅：“蓝姑娘的‘欢迎仪式’……果然别开生面，令人印象深刻！不过，光是单方面下毒考验，未免显得单调了点，不够尽兴。我这个人吧，行走市井江湖多年，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皮糙肉厚，不仅比较抗揍，偶尔……还会玩点更刺激的，比如——以毒攻毒！”

说着，他在蓝小蝶骤然睁大的眼睛和沐晓月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猛地从腰间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用某种兽皮鞣制而成的乌黑色小皮囊。他动作快如闪电，拔掉用蜜蜡密封的塞子，看也不看，直接将里面一种黑乎乎、粘稠如墨、散发着极其刺鼻腥臭气味的液体，仰头“咕咚咕咚”全部倒进了嘴里，然后脖子一仰，强行咽了下去！

那是什么？那是他之前根据一些偏方，让苏婉儿秘密准备的，用数种药性猛烈、彼此相生相克的常见毒草，混合了少许砒霜、鹤顶红之类的剧毒之物，又加入了几样古怪辅料，经过七天七夜文火熬制而成的“乱毒汤”！这东西本是用来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比如被追踪犬盯上时混淆自身气息，或者被逼入绝境时，用来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玩意儿，极其伤身，效用也极不稳定，堪称饮鸩止渴的疯狂之举！

“你疯了！”沐晓月失声惊呼，一向清冷的面容上写满了骇然与焦急，下意识就想上前阻止，却已来不及。

蓝小蝶也第一次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瞪大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嘴微张，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只见陆沉舟吞下那“乱毒汤”后，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青黑交加，如同开了染坊，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每一块肌肉都在造反。碧磷丝蛇的阴寒麻痹之毒与“乱毒汤”中多种霸道烈性的毒性在他体内猛烈冲突、互相吞噬，带来的痛苦远超单一毒素。他痛苦地闷哼一声，弯下了腰，双手死死按住腹部，豆大的汗珠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滚落，瞬间就将他背后的衣衫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但他硬是咬着牙关，牙龈甚至都渗出了血丝，却没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他猛地抬起布满血丝、却依旧燃烧着顽强意志的眼睛，死死盯着面露惊容的蓝小蝶，从剧烈颤抖的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话来，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执拗：“蓝……姑……娘……现……在……够不够……有……趣？！够不够……格……？！”

他这近乎自残的、疯狂到极点的、完全超出正常人逻辑的应对方式，彻底镇住了蓝小蝶。她研究毒物多年，见过无数人中毒后的千般惨状，也见过用各种匪夷所思方法解毒的案例，却从未见过，有人会用这种近乎找死、纯粹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趣”和“有资格”的方式，来应对她的考验！这已经不是胆识的问题，这是彻头彻尾的疯子行径！

她愣愣地看着陆沉舟在她面前因剧痛而蜷缩、挣扎，看着他青黑交加的脸上那混合着痛苦与疯狂的执拗表情，眼中最初的戏谑、玩味和一丝恶意，渐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惊奇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欣赏所取代。这个人，他不怕死！他不怕毒！他行事完全超出常理，不按任何套路出牌！为了达到目的，为了证明自己，他对自己都能狠到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这简直……这简直太对她蓝小蝶的胃口了！她寻找了这么久，终于遇到了一个真正“有趣”的灵魂！

“嘻嘻……哈哈……哈哈哈！”蓝小蝶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不再带有恶意，反而充满了发现宝藏般的纯粹喜悦和兴奋，清脆的笑声在空旷破败的义庄里激荡回响，冲淡了几分阴森，“有趣！太有趣了！陆沉舟！你果然是个妙人！是个疯子！比我见过的所有所谓的英雄豪杰、才子佳人、名门正派、邪魔外道都要有趣一千倍，一万倍！你是个宝贝！真正的宝贝！”

她大笑着，手腕一翻，如同变戏法般，指尖已然夹住了一颗龙眼大小、通体呈朱红色、表面有着天然云纹的药丸。她屈指一弹，那药丸便带着一道细微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射入陆沉舟因痛苦和强行忍耐而微微张开的嘴里：“吞下去！这是碧磷丝蛇的独门解药‘清凉散’，不仅能立刻化解蛇毒，还能帮你稍微理顺一下你体内那几股乱七八糟、快要打起来的毒性！算你过关了！本姑娘承认，你够有趣，也够格跟我蓝小蝶玩了！”

药丸入口即化，变成一股清凉甘洌的津液滑入喉管。几乎在瞬间，一股清凉舒爽之意便从腹中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如同久旱逢甘霖，强势地压制住了碧磷丝蛇带来的灼热与麻痹感，同时也将那“乱毒汤”引发的几种霸道毒性稍稍中和、安抚下去。陆沉舟感觉那股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灼热和令人绝望的麻痹感如潮水般迅速退去，虽然身体依旧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虚弱无力，五脏六腑也因刚才的毒性冲突而隐隐作痛，但总算缓过了一口气来，不再有性命之忧。他在沐晓月及时伸出的、带着担忧和支撑力量的搀扶下，勉强站稳了身体，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却依旧扯出一个带着疲惫、却无比清晰的胜利般的痞笑，声音沙哑地道：“多……谢……蓝姑娘……赐药……手下留情。”

沐晓月紧绷如弓弦的身体这才略微放松了一些，但扶着陆沉舟的手臂依旧稳固，看向蓝小蝶的眼神充满了后怕与丝毫未减的警惕，这个少女，太危险，太不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