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官 第55章 够不够格跟玩

那处废弃的义庄，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荒芜的坡地上，残垣断壁，门窗歪斜，大半掩埋在疯长的野草和藤蔓之中。一股混合着腐朽木头、陈旧尸骨以及某种奇异草药和淡淡腥甜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令人作呕又心生警惕。

两人勒住马匹，尚未靠近义庄那扇仿佛随时会倒塌的木门，就听里面传来一个清脆、却带着十足不耐烦和一丝诡异空灵的女声，声音不大，却如同直接在耳边响起：

“哪来的孤魂野鬼，不懂规矩？敢扰本姑娘清静，是嫌命太长了吗？滚——远——点——！”

最后一个字带着奇异的颤音，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耳膜上爬动。

陆沉舟与沐晓月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她提高警惕，自己则利落地翻身下马，整了整那身特意换上的、显得不那么拘束的深蓝色劲装，脸上挂起那副混合着好奇、无畏和几分市井油滑的痞笑，朗声对着义庄方向喊道：

“在下陆沉舟！慕蓝小蝶姑娘大名而来，冒昧打扰，还望海涵！特备了几样自以为‘有趣’的小玩意儿，聊表心意，还请姑娘赏脸一见！”

义庄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声呜咽。随即，那女声再次响起，语气中多了几分玩味和探究：

“陆沉舟？嘻嘻……就是那个在云都码头，不按常理出牌，搞什么‘罚款分红’的官儿？”声音忽近忽远，飘忽不定，“是有点意思，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强点……进来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这里的‘小玩意儿’，可比你们带来的‘有趣’多了，而且……是真的会要人命的哦~”

她话音未落，只听“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锐响，义庄那扇破烂不堪、仿佛一碰就碎的木门，竟无人自动，晃晃悠悠地自行向内打开了，露出里面深邃、黑暗、仿佛蕴藏着无尽未知与危险的入口，如同一张沉默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恐怖巨口。

陆沉舟深吸了一口那带着怪异气味的空气，非但没有丝毫畏惧，眼中反而燃起更盛的兴奋火焰。他回头对全身戒备的沐晓月笑了笑，低声道：“看来，这位蓝姑娘，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有趣’得多。”

说罢，他不再犹豫，昂首挺胸，迈着看似随意实则沉稳的步伐，率先踏入了那危机四伏、诡谲莫测的废弃义庄。沐晓月眼神一凛，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的新月短刃之上，身形如影随形，紧跟着他消失在门内的黑暗之中。

义庄内部的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仿佛所有的光线都被那浓重的阴影和尘埃吞噬了。空气中那股混合了木材**、陈旧尸气、奇异草药和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粘稠地附着在鼻腔、喉咙乃至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上，让人呼吸都变得困难。

借着从破损屋顶和歪斜窗户缝隙顽强透进的几缕微弱天光，依稀可见厅堂内蛛网密布，如同灰色的幔帐，残破的棺木和散乱的草席如同怪兽的骨骸般胡乱堆积。

而在这片破败与死寂之中，却又极不协调地摆放着无数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瓶瓶罐罐、竹篓瓦瓮。

有些是半透明的，隐约可见里面色彩斑斓、蠕动爬行的毒蛇、蜈蚣、蝎子；有些则密封着，表面凝结着诡异的露珠或覆盖着颜色艳丽的霉菌；更有一些敞口的陶盆里，种植着形态扭曲、颜色妖异的植物，它们的枝叶无风自动，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

一个穿着色彩极其斑斓、却沾满了各种难以名状污渍的苗疆风格短裙的少女，正赤着一双白皙却沾染了泥土和草屑的纤足，蹲在一个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小火炉前。那火焰安静地跳跃着，几乎没有温度，却将周围一小片区域映照得如同鬼域。

她正用一根细长、顶端镶嵌着某种黑色宝石的银簪，小心翼翼地搅拌着陶罐里“咕嘟咕嘟”冒泡的墨绿色粘稠液体，那液体散发出一种混合了薄荷清凉与尸体腐臭的怪异气味。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容貌娇俏灵动得如同山间精灵，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充满了不谙世事般的好奇与狡黠，与这阴森恐怖的环境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诡异莫名。

听到身后传来的、刻意放重的脚步声，她头也不抬，清脆悦耳的声音却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耳朵聋了吗？还是活腻歪了？说了别打扰我炼‘宝贝’！这锅‘千蛛万毒羹’眼看就要到最关键的火候，要是因为你们害得前功尽弃，信不信我把你们剥洗干净，一块块剁碎了扔进去当药引，让你们也尝尝这欲仙欲死的滋味？”她说话的语气天真烂漫，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

陆沉舟在距离她约莫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这个距离进可攻退可守，脸上那副混不吝的痞笑没有丝毫改变，仿佛没听到那恐怖的威胁。

他将手中那个用上好紫檀木打造、雕刻着简单云纹的锦盒，轻轻放在旁边一个相对干净、积灰较少的破棺材盖上，动作从容不迫，然后才拱手道，语气不卑不亢：“在下陆沉舟，久仰蓝小蝶姑娘大名，今日冒昧来访，唐突之处，还望海涵。听闻姑娘素来喜爱有趣的事物和世间稀奇的毒物，陆某不才，特备了几样自以为尚算‘有趣’的薄礼，聊表心意，还请姑娘赏脸一观。”

蓝小蝶这才仿佛施恩般，懒洋洋地抬起头，目光先在陆沉舟脸上逡巡片刻，似乎在他那带着几分沧桑、几分不羁的眉眼间寻找着什么，然后又瞥了一眼他身后如临大敌、气息冰冷得几乎能让空气凝结的沐晓月，最后，她那灵动跳脱的目光，才落在了那个看似普通、实则木质纹理间隐隐透出暗香的锦盒上。

她皱了皱小巧挺翘的鼻子，像只挑剔的猫咪般哼道：“陆沉舟？就是你啊。唔……长得嘛……马马虎虎，还算顺眼，至少比那些来找我、要么吓得屁滚尿流、要么假装道貌岸然的歪瓜裂枣强点。送礼？”她嘴角撇了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哼，如果是寻常的金银珠宝、灵芝人参之类的俗物，就趁早拿回去，别污了我的地方，也脏了我的眼。”

“姑娘放心，陆某虽出身市井，却也深知投其所好的道理。此间之物，绝非俗流，想必能入姑娘法眼。”陆沉舟笑着，不紧不慢地打开锦盒的搭扣，掀开盒盖，露出了里面静静躺着的三样物事：一株仅有婴儿拳头大小，却呈现出梦幻般渐变七彩光泽、伞盖表面仿佛有氤氲雾气流动的蘑菇；一块约莫鸡蛋大小，通体呈暗红色，触手温热，内部仿佛有岩浆缓缓流动的奇异玉石；以及几本纸张泛黄、边缘破损、用某种奇特丝线装订的古籍残卷。

锦盒打开的瞬间，蓝小蝶那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过去，尤其是那株闪烁着诡异迷离七彩光泽的瘴菇和那块自行散发着令人舒适温热气息的玉髓。

她像只发现了心爱玩具的灵巧猫儿，身形一动，便悄无声息地窜到了棺材盖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株七彩瘴菇，凑到挺翘的鼻尖前深深一吸，脸上露出迷醉的神色；又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触摸那块暖玉髓，感受着那奇异的温热顺着指尖蔓延，眼中爆发出如同孩童见到糖果般的纯粹惊喜光芒：“天呐！这是……只在七彩迷幻瘴最深处、依附千年腐木才能生长的‘幻梦菇’！还有这个……这温热，这质地，绝对是至少孕育了五百年的火蟾蜍栖息地核心才能诞生的‘地火暖玉髓’！好东西！真是绝世难得的好东西！嘻嘻，你……你从哪里弄来的？那些名门正派的老古板，怕是连见都没见过呢！”

她将这两样东西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怕它们飞走一般，爱不释手，然后又迫不及待地拿起那几本古籍残卷，飞快地翻看了几页，小脸上兴奋得泛起红晕：“《西域蛊毒杂录》的孤本残页！《南荒异虫志》的失落章节！虽然不全，但里面记载的好几种蛊虫和异兽，我连听都没听过！不错不错！算你有点心思，知道本姑娘喜欢什么！”

陆沉舟见她如此反应，心中悬着的大石稍稍落地，知道这第一步投石问路算是成功了。他脸上笑容更盛，语气也更加从容：“一点小小的心意而已，能博蓝姑娘一笑，便是它们的造化。只要蓝姑娘喜欢，以后类似的‘有趣’之物，陆某必定竭尽全力，为姑娘搜寻而来。”

蓝小蝶将东西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放回锦盒，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她最珍贵的宝藏。这才重新抬起头，歪着脑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陆沉舟，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狡黠与危险的光芒交织闪烁，如同盯上了猎物的美丽毒蛛：“东西嘛……确实不错，我很喜欢，就勉为其难收下啦。不过嘛……”她拖长了语调，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想跟我蓝小蝶交朋友，光靠送这些死物可不够。本姑娘交朋友，不看权势，不看钱财，只看两点——第一，人有没有趣；第二，够不够格跟我一起玩。所以，我得亲自看看，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趣，又够不够格跟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