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连营 第96章 设局诱敌，风起青萍

废弃炭窑内，时间在等待与准备中悄然流逝。深秋的寒意透过石缝渗入，与窑内篝火的暖意交织，映照着六张神色凝重的面孔。辛弃疾盘膝坐在角落，双目微阖，内力循着经脉缓缓流转，滋养着肋下和肩头的伤势，怀中鬼谷铁牌传来的温润气息如同溪流，平和而持续。与之前几次激战后的剧烈消耗不同，此番调息，他感到内力恢复的速度似乎快了些许，与铁牌的共鸣也更为自然，那识海中的星图虽仍模糊，却不再遥不可及。

韩常百无聊赖地擦拭着他那柄饱饮敌血的钢刀，刀身上的几处新鲜崩口在火光下尤为显眼。他时不时抬头望向窑口那方狭小的天空，低声嘟囔：“这都第三天了，张莽那边的消息怎么还没传回来？那些金狗探子难不成都是聋子瞎子？”

王栓正小心地整理着几捆涂抹了特殊草汁、几乎无烟的箭矢，闻言抬头，语气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沉稳：“韩大哥，稍安勿躁。消息散出去需要时间，金狗核实消息、调派人手更需要时间。咱们选的这地方隐蔽，他们想找到咱们，也没那么容易。”

刘韬靠坐在另一边，虽然伤势未愈，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锐利。他正用一块磨刀石，仔细打磨着一柄从金兵那里缴获的短刃，接口道：“王兄弟说得是。完颜匡那厮狡猾多疑，吃了上次的亏，这次必定更加谨慎。他在没有十足把握前，不会轻易露面。我们以静制动，方是上策。”

另一名猎户正在检查窑口布置的几处简易预警机关，都是利用枯枝、碎石和兽筋设成的绊索和响铃，虽然简陋，但在寂静的山林中效果奇佳。

辛弃疾缓缓收功，睁开双眼，眸中神光内敛，更显深邃。他站起身，走到窑口，透过缝隙望向外面层林尽染、却又暗藏杀机的山野。“韩兄的急躁，王兄弟的沉稳，刘队正的审慎，都有道理。我们在此守株待兔，看似被动，实则以逸待劳。关键在于，我们手中的‘饵’，是否足够香甜，能否让那条大鱼，甘愿冒着风险咬钩。”

他回身，从怀中取出那个温热的玉瓶，轻轻摩挲着。“赤阳朱果，关系那位皇子性命，也关系墨问能否完全掌控金国皇室。此物对完颜匡而言，分量极重。他若得知消息，必不会无动于衷。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确保他知道，这‘饵’，只有我们这里有，而且……我们并非毫无还手之力，让他不敢轻易强夺，只能坐下来‘谈’。”

韩常将钢刀归鞘，走到辛弃疾身边，咧嘴笑道：“幼安，你就直说吧，咱们具体该怎么干？老子这拳头早就痒痒了！”

辛弃疾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首先，确保此地绝对安全，预警机关需时刻保持有效。其次，王兄弟，你脚程快，熟悉山林，明日一早，你再辛苦一趟，潜到靠近黑风峪官道的山林里，留意金人动向，尤其是是否有身份特殊的队伍出现。但切记，只可远观，不可靠近，安全第一。”

王栓重重点头：“明白，恩公放心！”

“再者，”辛弃疾看向刘韬和韩常，“我们需要准备一份‘礼物’，一份能让完颜匡相信我们实力和诚意的‘礼物’。”

刘韬若有所思：“辛先生的意思是……？”

“墨傀。”辛弃疾吐出两个字，“我们手里有击杀‘冰牙’墨傀的证据。完颜匡深知墨傀的厉害，若能让他知道，我们有能力解决掉这些怪物，他才会真正重视我们，而非仅仅将我们视为可以随意拿捏的盗匪。”

韩常眼睛一亮：“对啊！把那冰牙的爪子或者脑袋砍一个下来当凭证！”

辛弃疾摇了摇头：“目标太大，不易携带，也过于挑衅。取其身上最具代表性的部件即可，比如……它们眼中那能发红光的晶石，或者驱动关节处的核心符文金属片。这些东西，完颜匡和他手下懂行的人一看便知真假。”

计议已定，众人分头准备。韩常和刘韬负责从之前带回的、包裹着墨傀残骸的布料中，小心剥离出几片刻有诡异符文的金属构件和一颗黯淡破损的红色晶石。王栓则再次检查了外出的装备和路线。

第四日清晨，王栓如同灵猿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晨雾弥漫的山林中。炭窑内，剩下的五人则进入了更加紧张的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头从东边爬至中天，又缓缓西斜。炭窑内异常安静，只有柴火偶尔的噼啪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突然，窑口附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枯枝被踩断的“咔嚓”声！

所有人瞬间警觉！韩常和那名负责警戒的猎户如同触电般弹起，钢刀和猎叉已握在手中，目光死死盯住窑口。辛弃疾也缓缓起身，手按剑柄，示意刘韬和另一名猎户做好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敌袭并未到来。片刻后，窑外传来了三声间隔有序的布谷鸟叫声——是王栓回来了！

众人松了口气，韩常迅速移开抵门的粗木。王栓闪身而入，脸上带着兴奋与凝重交织的神色。

“恩公！有动静了！”王栓顾不上喘匀气，急声道，“我在官道旁的山林里蹲了大半天，快到午时的时候，看到一队人马，约莫二三十人，朝着黑风峪方向去了！看打扮不像是普通金兵，衣甲更精良，护卫也更多，中间还有一辆马车！领头的……好像就是那个完颜匡！”

“他果然出来了！”韩常摩拳擦掌。

“看清楚马车里是什么人了吗？”辛弃疾更关心这个。

王栓摇了摇头：“马车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但队伍里跟着几个穿白袍子、像是大夫或者巫师的人，而且那些护卫对马车非常恭敬，我猜……八成就是那个中毒的皇子！”

辛弃疾眼中精光一闪：“好！看来我们的‘饵’起作用了！完颜匡这是亲自护送皇子，准备来和我们‘交易’了。他们进了黑风峪？”

“进去了！”王栓肯定道，“我看他们径直过了峪口的关卡，往里面去了。不过，我在回来的路上，发现了这个……”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支小巧的、尾部绑着一小卷白布的弩箭，“就插在我藏身地方不远的一棵树上，像是故意留下的。”

辛弃疾接过弩箭，解下白布展开，上面用汉字写着一行小字：“明日午时，峪外十里坡，独身前来，以物易信。”

字迹潦草，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十里坡……”刘韬皱眉道，“那地方地势开阔，不利于埋伏，但同样，他们想包围我们也难。看来完颜匡也很谨慎，既想交易，又怕我们设伏。”

韩常冷哼一声：“让幼安独身前去？他想得美！谁知道他有没有在周围藏下刀斧手？”

辛弃疾看着那布条，沉吟片刻，忽然微微一笑：“他越是这样要求，越是说明他心虚，也说明朱果对他至关重要。独身前去自然不行，但我们也不必完全拒绝。”

他看向众人，目光坚定：“明日，我们便去会一会这位完颜大使！不过，不是去十里坡，而是换个地方。王兄弟，辛苦你再跑一趟，趁夜将这支箭，射回黑风峪关卡附近显眼处，上面不用写字。”

王栓一愣：“不写字？那他们怎么知道……”

“他们自然知道。”辛弃疾胸有成竹，“这只是表明我们收到了消息，并且……不接受他的条件。主动权，不能完全交到他手里。我们要让他知道，想谈，就得按我们的规矩来。”

众人虽然不解其意，但出于对辛弃疾的信任，都点头应下。

王栓再次趁着夜色出发。炭窑内，辛弃疾铺开一张简陋的、根据刘韬和王栓描述绘制的地形草图，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最终点在黑风峪东北方向的一处地点。

“明日，我们去这里——‘落鹰涧’。”

“落鹰涧？”韩常和刘韬都看向那处。

“那里是一处断崖，只有一条窄路相通，易守难攻。”辛弃疾解释道，“我们占据地利，即便他们有埋伏，也难以施展。而且，那里距离黑风峪不算太远，足以显示我们的‘诚意’，又在我们可控范围之内。”

计划敲定，众人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明日那场不见刀光剑影，却同样凶险的交锋。

然而，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炭窑外负责守夜的猎户突然再次发出了警报！这一次，不是王栓回归的暗号，而是真正的敌袭警示！

急促的脚步声正从山下快速逼近！人数似乎不少！

“抄家伙！”韩常低吼一声，众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紧握兵器，屏息凝神盯着窑口。

辛弃疾心念电转，是完颜匡不守信用，提前发动了袭击？还是走漏了风声，引来了其他金兵？

脚步声在窑外停下，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焦急的声音响起：

“里面可是伏牛山的好汉？张莽头领派我来的！有紧急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