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连营 第150章 星火淬吴钩 赤帜照夜行

隐曜谷石屋内，炭火驱散了山野的酷寒，却驱不散刘韬心头的惊涛骇浪。谷辰，这位自称“隐曜”一脉最后守护者的老者，其娓娓道来的秘辛，远比外面的风雪更加令人心神激荡。

“……祖师乃前朝司天监遗老，精研星象，洞察天机。靖康之变，神州陆沉，祖师心灰意冷，又预见到后世必有更大劫难，遂携部分典籍与忠心弟子，避入这徂徕山深处，创立‘隐曜’一脉，意为‘隐于曜光之下，存续文明星火’。”谷辰的声音苍老而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个与己无关的古老传说，“祖师耗尽心血，绘制‘北辰引路图’，预言后世当有‘应劫之人’持图而至，或可挽狂澜于既倒。此图，非为寻宝，实为指引，指向我‘隐曜’一脉积累的……知识与力量。”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星图拓本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只是老夫未曾料到，持图而来的，竟是辛弃疾的使者。”

刘韬强压心中震撼，沉声问道：“谷老先生，敢问贵脉所积累的，是何等知识与力量？又能如何助我联盟抗金？”

谷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从身后一个古朴的木匣中，取出一卷色泽暗黄、以特殊丝线捆扎的厚重皮卷，缓缓展开。上面并非武功秘籍或神兵图谱，而是密密麻麻的图形与注解——有结构精巧、远超当世的攻城器械草图；有利用水力、风力驱动的简易机械；有辨识矿脉、改进冶炼的法门；甚至还有针对北地气候、改良作物种植与储存的农书！

“此乃‘工造卷’，”谷辰轻抚皮卷，语气带着一丝自豪与悲凉，“乃祖师与历代先贤，汇集前朝乃至更早时代工匠智慧之精华。其中诸多法门，若能用于军国，可强兵甲，可足粮秣。然，祖师有训，此卷不可轻授，唯遇明主，心系黎民，志在恢复者，方可托付。”

他又指向石屋一角堆放的几个密封陶罐：“那些，是祖师依古法改良的‘猛火油’与‘瘴烟’配方，威力远胜寻常火油，用于守城破敌，或有奇效。另有部分珍藏的药材种子与培育之法，可解军中疫病之苦。”

刘韬看着那些闻所未闻的图纸与秘方，心跳不禁加速。这些，正是如今联盟最急需的！若能得此助力，无论是加固城防、改善民生，还是提升战力，都将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

“谷老先生，”刘韬深吸一口气，郑重抱拳，“我联盟盟主辛弃疾，忠勇为国，志在驱除金虏，光复河山，其志可昭日月！麾下将士，亦是百战余生，一心报国！若老先生愿以此卷相助，必能大大增强我抗金之力，拯救北地万千黎民于水火！刘韬在此，代我盟主与全军将士，恳请老先生！”说罢，他竟躬身长揖不起。

谷辰看着刘韬，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坚定的斥候，沉默良久。他走到窗边，望着谷外依旧纷飞的大雪，仿佛透过风雪，看到了山外那个烽火连天的世界。

“辛弃疾……老夫虽居深山，亦闻其名。其词章豪迈，其行事果决，确是人杰。”谷辰缓缓道，“罢了，罢了。祖师遗训，等待的或许正是此时。隐曜一脉避世百年，终究无法真正置身事外。这‘工造卷’与诸般秘法，你们可以抄录带走。”

刘韬闻言大喜：“多谢老先生！”

“且慢，”谷辰转身，神色异常严肃，“有两个条件。”

“老先生请讲！”

“其一，此卷所载，可用于抗金，但绝不可用于残害汉家百姓，不可用于同室操戈！其二，”谷辰目光灼灼地盯着刘韬，“我隐曜谷可以暗中提供这些技艺支持，甚至必要时，可派出精通此道的弟子出山相助。但我谷中老弱妇孺，需得安宁，绝不能暴露此地，引来战火！你们需立下重誓！”

刘韬毫不迟疑，立刻代表辛弃疾与联盟立下誓言。谷辰见状，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立刻安排人手，协助刘韬等人连夜抄录“工造卷”关键部分，并打包部分“猛火油”样品与药材种子。

就在刘韬于隐曜谷获得意外之援的同时，燕子口的魏胜，接到了张汝楫部顺利抵达预定位置的消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个动手的正当理由，或者说，一个无法再容忍的挑衅。

这个“东风”，很快便来了。

马扩在得到朝廷使者的“保证”后，行事愈发肆无忌惮。他不仅彻底封锁了通往联盟区域的盐路，更派出手下扮作流寇，袭击了联盟一支前往沿海探寻新盐路的小型勘探队，造成数人伤亡，并劫走了全部工具与文书！

消息传回燕子口，魏胜勃然大怒，同时也知道，时机已到！他不再犹豫，一面派人飞报老君峪，一面与张汝楫约定信号，决定在次日拂晓，对聚义庄发动突袭！

是夜，月黑风高。魏胜与张汝楫两部精锐，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聚义庄的合围。聚义庄虽地势险要，庄墙高厚，但马扩及其部下骄横日久，疏于防范，根本未曾料到联盟会如此果断地对他动手。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枚响箭带着刺耳的尖啸，划破了聚义庄上空的宁静！

“杀！”魏胜一马当先，楚州精锐如同猛虎下山，直扑庄门！与此同时，张汝楫部也从侧翼发起了猛攻！

庄内顿时大乱！马扩从睡梦中惊醒，听得外面喊杀震天，魂飞魄散，仓促间组织抵抗。然而，有心算无心，联盟军又是百战精锐，攻势凌厉无比。庄门在里应外合（魏胜早已买通内线）与猛火油（首次试用，效果惊人）的助攻下，迅速被攻破！

“挡住！给我挡住！”马扩挥舞着战刀，状若疯魔，但在魏胜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他身边的亲信一个个倒下。

“马扩！叛国投敌，罪不容诛！纳命来！”魏胜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惊慌失措的马扩，大喝一声，挺枪便刺！

马扩勉强举刀格挡，“铛”的一声巨响，他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崩裂，战刀脱手飞出！他惊恐地看着如天神下凡般的魏胜，转身欲逃，却被魏胜身后一名楚州神射手一箭射穿大腿，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魏胜踏步上前，枪尖抵住马扩的咽喉，厉声道：“绑了！”

战斗在半个时辰内便告结束。聚义庄被顺利拿下，马扩被生擒，其核心党羽或被杀或被俘。魏胜与张汝楫立刻下令肃清残敌，安抚庄民，并迅速控制了通往登莱的盐路要道。

当辛弃疾在老君峪接到魏胜“聚义庄已下，马扩被擒，盐路畅通”的捷报时，饶是他心志坚韧，也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蹙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拔掉了马扩这颗毒钉，不仅打通了至关重要的盐路，更沉重打击了朝廷“以贼制贼”的阴谋，极大地鼓舞了联盟的士气！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这份胜利的喜悦，刘韬也带着抄录的“工造卷”部分图纸、猛火油样品和隐曜谷的承诺，风尘仆仆地赶回了老君峪。

当辛弃疾看到那些精妙的器械图样和闻所未闻的秘法时，心中的震撼远比听到攻破聚义庄更大！他仿佛看到了一扇新的大门在眼前打开，门后是足以改变力量对比的知识宝库！

“隐曜谷……星图指引……天不亡我华夏！”辛弃疾抚摸着那些珍贵的图纸，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立刻召集赵邦杰、沈钧等核心人员，将“工造卷”之事告知，并下令立刻选拔军中巧匠与聪慧士卒，在绝对保密的前提下，着手研究、试制这些新式器械与秘方。

同时，他亲笔修书一封，让刘韬带回隐曜谷，信中除了表达对谷辰慷慨相助的诚挚谢意，更正式邀请隐曜一脉派出弟子出山，指导联盟的工造事宜。

内患暂除，外援初现。老君峪内外，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虽然所有人都明白，完颜忒邻主力的威胁依旧如同乌云压顶，但此刻，联盟上下心中那簇抗金的星火，经历了连番淬炼，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因为知识的注入与内部的整肃，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坚定。

那面历经血火、凝聚了无数忠魂与希望的赤色旗帜，在这依旧寒冷的冬夜里，猎猎飞扬，以其不屈的身姿，照亮着前行的道路，也昭示着更加波澜壮阔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