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将最后一抹殷红涂抹在泰山西麓的层峦叠嶂之上,也为“野狼峪”那场惨烈伏击战画上了一个休止符。硝烟未散,血腥气混合着泥土与焦糊味,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久久不散。山谷间,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马尸体,破碎的旗帜、散落的兵刃、无主的战马,无声地诉说着方才战斗的酷烈。
新生营的将士们,来不及过多品味胜利的喜悦,便已投入到紧张的战后处置之中。掩埋同袍的遗体总是最沉痛的时刻,每一捧黄土覆盖下去,都意味着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一段并肩作战的情谊就此长眠于此。没有人说话,只有铁锹掘土的沙沙声和压抑的抽泣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对于阵亡的金兵,则被集中堆叠,付之一炬,既是防止疫病,也是一种无奈战争下的冷酷效率。
缴获的清点则带来了些许振奋。纥石烈志宁麾下这支精锐骑兵的装备,远非以往遭遇的普通金兵可比。完好的铁甲、锋利的制式马刀、强韧的弓弩,尤其是那近百匹侥幸未死或只受轻伤的战马,对于严重缺乏机动力量的新生营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韩常亲自带人将这批战马拢在一起,看着这些神骏的畜生,咧着嘴,尽管身上多处挂彩,却笑得合不拢嘴。
“他娘的!这下咱们也有骑兵了!看以后金狗还敢不敢撵着咱们跑!”
辛弃疾行走在狼藉的战场上,目光扫过那些正在被搬运的伤员。他们有的断肢残臂,有的身被数创,但在随军郎中(主要由沈钧和几位略通医术的弟兄担任)和同伴的简单包扎照料下,大多强忍着剧痛,眼神中除了痛苦,更多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未来的茫然。沈钧和苏青珞带着一些妇女,穿梭其间,分发着有限的伤药和清水,柔声安慰着。
“先生,”刘韬走了过来,他手臂上缠着布带,渗出血迹,但神色依旧冷静,“初步清点完毕。我军阵亡一百三十七人,重伤失去战力者五十六人,轻伤者逾两百。毙敌约四百,俘三十余(多为重伤落马者),缴获完整铁甲两百余副,兵刃弓弩无数,战马九十四匹,另有余匹散落山中正在搜寻。纥石烈志宁的首级已处理完毕。”
听到己方的伤亡数字,辛弃疾的心微微一沉。这些都是跟随他转战千里的骨干,是新生营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元气。但战争便是如此残酷,尤其是面对金军精锐,能以这样的交换比取得大胜,已属不易。
“阵亡弟兄的名册,务必详细记录,妥善保管。他们的家眷,若将来有机会,需尽力抚恤。”辛弃疾声音低沉,“伤员要尽全力救治,缴获的药材优先供给。阵亡金兵……按惯例处理吧。”
“是。”刘韬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道,“先生,此地不宜久留。完颜忒邻得知爱将阵亡、精锐受损,必不会善罢甘休,恐有大军前来报复。”
“我知道。”辛弃疾望向北方,目光深邃,“传令下去,就地休整两个时辰,处理伤口,进食。入夜后,全军开拔,移师老君峪!”
老君峪,是位于泰山西麓更深处的另一处隐蔽山谷,地形更为复杂,易守难攻,是辛弃疾预先选定的备用基地之一。
夜幕降临,寒风再起。一支沉默却秩序井然的队伍,悄然离开了血迹未干的“野狼峪”。队伍中间,是担架抬着的重伤员和装载缴获物资的大车(部分由缴获的战马驮运),前后则是持械警戒的将士。没有人欢呼胜利,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车轮碾过冻土的辘辘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响。那面经历了血火洗礼的“耿”字大旗,被一名高大的掌旗官紧紧握着,在夜风中顽强地飘扬,如同指引方向的灯塔。
经过一夜的艰难跋涉,在天明时分,队伍终于抵达了老君峪。此处果然险要,入口隐蔽,内有水源,两侧山崖陡峭,仅容少数人通过。先期抵达的沈钧已带人粗略整理出了一片扎营之地。
安营扎寨,救治伤员,分发食物……又是一番忙碌。直到午后,营地才渐渐安定下来。
中央大帐内,辛弃疾召集了所有头领。虽然人人面带疲惫,甚至带着伤,但精神却都颇为振奋。野狼峪一战,不仅缴获丰厚,更重要的是,极大地提振了全军的信心!他们证明了,即便是金军精锐,在新生营面前,也并非不可战胜!
“诸位,”辛弃疾环视众人,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野狼峪一役,我军以寡击众,阵斩敌酋,大获全胜!此乃全军将士用命之功,辛弃疾在此,谢过诸位兄弟!”他起身,对着众人郑重一揖。
“先生(幼安)言重了!”众人连忙起身还礼,韩常更是大声道:“是先生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俺老韩就是一把刀,先生指哪儿,俺砍哪儿!”
帐内气氛一时热烈起来。
辛弃疾抬手虚按,待众人安静后,神色转为肃然:“然,胜不骄,败不馁,方为取胜之道。完颜忒邻遭此重创,必然震怒。接下来,我们将面临其更加疯狂的反扑。老君峪虽险,亦非万全之地。我等需借此大胜之机,做三件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