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的石头 第134章 荒庙暗格

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颊，我拉紧破旧的衣襟，将身体缩成一团，紧贴着墙根的阴影，朝着城南荒坡的方向疾行。棚户区沉睡在死寂之中，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更添几分凄凉。脚下的路越来越偏僻，房屋稀疏，最后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坡地和在夜风中呜咽的枯草。

冯经历提到的“慈幼局后身”并不难找，那是一栋早已废弃、窗棂破损、墙皮剥落的孤零零建筑，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一座巨大的坟墓。绕过它破败的后墙，一片杂草丛生、乱石嶙峋的荒坡便映入眼帘。坡顶，果然矗立着一座黑黢黢的轮廓——那便是废弃的山神庙。

它比我想象的更加破败不堪。庙墙塌了半截，残存的墙壁上布满了苔藓和雨水冲刷的污痕，屋顶的瓦片大半掉落，露出狰狞的木椽，像一具被掏空了内脏的巨兽骸骨，在夜色中散发着死亡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尘土、鸟粪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味。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破洞和枯草的呜咽声，令人毛骨悚然。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手心全是冷汗。攥紧了怀里那半块冰凉的玉璜和那枚刻花铜钱，它们是我此刻唯一的凭仗和慰藉。我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腐味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猫着腰，借助荒草和乱石的掩护，小心翼翼地靠近庙宇。

庙门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我躲在门边一块倾倒的石碑后，屏息凝神，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除了风声，别无他响。又等了片刻，确认无人，我才咬紧牙关，像狸猫一样闪身钻了进去。

庙内更加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一股更浓烈的霉烂和灰尘气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差点咳嗽出声，赶紧死死捂住嘴。脚下踩到了厚厚的、软绵绵的积尘和不知名的杂物，发出细微的“噗噗”声。借着一缕从屋顶破洞透下的、微弱的月光，我勉强看清殿内的轮廓——正中是一尊泥胎剥落、面目模糊的山神像，歪斜在神台上，身上挂满了蛛网。四周散落着破烂的供桌、腐朽的蒲团和坍塌的梁木，满地狼藉。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这里真的会藏有“死的证据”吗？何先生和王主事为何会选择这样一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我强压下逃跑的冲动，开始按照冯经历的指示，仔细搜寻起来。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我首先检查神像和供桌。神台是实心的，供桌也破烂不堪，一碰就吱呀作响，不像有暗格。我又去摸索两侧的墙壁，手指触到的都是冰冷粗糙、布满湿滑苔藓的砖石，并无异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一无所获，焦虑和恐惧越来越深。汗水浸湿了我的内衫，冰冷地贴在背上。难道线索有误？还是我找错了地方？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放弃时，我的脚尖无意中踢到了神台前一块略微松动的铺地青砖。声音有些空闷！我的心猛地一跳！赶紧蹲下身，用手去抠那块砖的边缘。砖石果然有些活动！我用力撬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这块沉重的青砖搬开。

砖下，是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大小仅容一手探入。一股更阴冷、更陈腐的气息从洞中涌出。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有东西！

我颤抖着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洞内摸索。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似乎是金属材质的小盒子！盒子不大，表面光滑，似乎还挂着一把小锁。

我激动得几乎要叫出声，小心地将盒子取出。借着月光仔细打量，这是一个做工颇为精致的扁平方盒，似乎是锡制或白铜的，表面刻着模糊的云纹，锁孔很小。我尝试用力掰了掰，盒子纹丝不动。

锁着？怎么办？钥匙在哪里？何先生留下的铜钱？王主事的玉璜？我猛地想起它们！急忙从怀里掏出那两样东西。借着微光，我仔细比对铜钱上的花纹和玉璜的断裂口，似乎与盒子的纹饰并不完全吻合。我又尝试将铜钱塞入锁孔，太小了。将玉璜的边缘对准锁孔，也不匹配。

失望和焦急再次涌上心头。东西找到了，却打不开？难道要砸开？但响声会惊动可能存在的埋伏！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复摩挲着盒子，忽然发现盒子底部似乎刻着几个极小的、模糊的字迹！我赶紧将盒子凑到月光能照到的地方，艰难地辨认——“永……昌……记……”

永昌记！是永昌号！韩婶转述的何先生牢中密语的关键词！果然对上了！

巨大的兴奋冲昏了头脑，我再次尝试，下意识地将那枚刻花铜钱紧紧按在“永”字刻痕上，同时将半块玉璜的断裂面对准锁孔，用力一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弹动声响起！那小锁竟然应声弹开了！

我狂喜得几乎窒息，手忙脚乱地打开盒盖。里面没有预想中的书信或账本，只有一小卷用油布紧紧包裹、细绳捆扎的东西，以及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已经发黄变脆的丝绢。

我颤抖着手，先展开那丝绢。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借着月光，我勉强辨认出开头几行——“漕运千料船‘安济号’……嘉靖三十七年八月初三……沉没于青柳河黑石滩……实载工料银叁万两……报损伍千……余者……分润清单如下……”

下面是几列代号和数字！后面还有“……民夫伤亡……抚恤银克扣……”。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了！这是……一艘运银官船沉没的真相和贪墨清单！不是河工款，是漕运银！牵扯更大！这是真正的、足以掉脑袋的铁证！

我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又迅速打开那油布小包。里面是几块小小的、边缘锐利的深色木片，像是从某块木牌上硬生生掰下来的碎片，其中一片上，隐约可见一个烧灼出的、模糊的“曹”字痕迹！

所有线索瞬间贯通！何先生和王主事，竟然真的留下了如此致命的证据！他们不仅查了河工账，更摸到了漕运亏空的惊天秘密，并将这足以诛灭九族的证据，藏在了这荒废的庙宇之下！

就在我沉浸在巨大发现带来的震惊与恐惧中时，庙外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石滚落的声音！

有人！

我浑身汗毛倒竖，瞬间僵在原地，心脏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