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的石头 第133章 荒庙夜探

半个时辰后，我在那精干年轻人的引导下，重新踏入冰冷黑暗的密道。与来时不同，此刻我的怀里仿佛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冯经历那句“孤注一掷”和“死的证据”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重返地穴附近？这意味着韩婶和狗娃暂时安全？还是……冯经历另有安排？我不敢细想，只能麻木地跟着前方那个沉默的背影，在狭窄曲折的暗道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暗道比来时感觉更加漫长，空气污浊冰冷，脚下的路湿滑难行。每一声脚步的回响，都像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象着荒庙的景象——断壁残垣、蛛网密布、野鼠横行，或许还有……无名的孤坟？那“死的证据”会是什么？是被埋藏的账册？是刻在砖石上的血书？还是……一具冰冷的尸骸？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而上，勒得我心脏阵阵抽痛。但我没有退路了。何先生、雷豹、韩婶、狗娃……所有人的命运，仿佛都系在了我这次疯狂的夜探之上。

引路的年轻人在一处看似毫无异样的石壁前停下，摸索片刻，推开一块活动的石板，外面是更加浓重的黑暗和一股熟悉的、污水横流的腥臭气——是棚户区那条堆满垃圾的死胡同！他示意我出去，然后迅速将石板复位，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

我独自一人站在冰冷的夜风中，浑身打了个寒颤。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才像野猫一样贴着墙根的阴影，凭着记忆，朝着地穴的大致方向摸去。心跳得厉害，既怕遇到巡夜的，又迫切地想确认韩婶和狗娃是否安然无恙。

靠近地穴入口那片区域时，我更加小心，躲在一堆破瓦罐后观察了许久，直到确认四周死寂，才迅速溜到那扇伪装的木板门前。我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屏息倾听。里面隐约传来韩婶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哼唱声，还有狗娃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他们还活着！一股酸楚直冲鼻腔，我几乎落下泪来。我按照暗号，极轻地叩击了门板。

里面的哼唱声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后，传来韩婶颤抖而警惕的声音：“……谁？”

“婶子，是我，石头。”我压着嗓子，几乎气音。

门内传来一阵慌乱的窸窣声，接着木板被猛地拉开一条缝，韩婶苍白憔悴、布满泪痕的脸露了出来。看到是我，她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担忧取代。她一把将我拉了进去，迅速关上门，插好门栓。

地穴里，那盏小油灯的光芒似乎比之前更加黯淡。狗娃蜷缩在干草铺上，小脸依旧通红，呼吸急促，但似乎比之前清醒了一些，看到我，虚弱地眨了眨眼，小声叫了句“哥”。韩婶紧紧抓着我的胳膊，上下打量，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石头！你……你没事吧？吓死我了！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看着他们母子，喉咙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句也不能说。我不能告诉他们冯经历的计划，不能告诉他们我即将去进行的、可能回不来的冒险。我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哑声道：“没事，婶子，别怕。冯大人问了些话，让我先回来等着。狗娃怎么样了？”

“还是烧……”韩婶抹着眼泪，愁容满面，“德叔下午又送了次药和吃的，说……说让你回来了就安心待着，千万别再出去。”她疑惑地看着我，“石头，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我心如刀绞，避开她的目光，走到狗娃身边，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心里像压着千斤巨石。“没……没啥大事，就是问清楚些事情。”我含糊道，从怀里掏出冯经历给的、我偷偷省下的半个馒头，塞给韩婶，“婶子，你吃点东西。我……我累了，想歇会儿。”

韩婶看着我疲惫不堪、心事重重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追问，只是红着眼圈，把馒头又推回给我：“你吃吧，我不饿。你脸色这么差，快歇着。”

我哪里吃得下。强迫自己躺下，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耳朵竖着，心里一遍遍盘算着时间、路线、以及荒庙可能遇到的情况。恐惧和决心在脑中激烈交战。地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狗娃粗重的呼吸和韩婶偶尔压抑的叹息声。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估摸着到了后半夜，地穴外传来打更人遥远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我悄悄睁开眼，看到韩婶搂着狗娃，似乎终于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眼角还挂着泪珠。

时机到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脚冰凉。我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坐起身，生怕惊醒他们。目光扫过韩婶憔悴的睡颜和狗娃病弱的小脸，巨大的愧疚和不舍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我这一去，还能回来吗？

但我没有选择。咬紧牙关，我蹑手蹑脚地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仿佛要将他们的模样刻进灵魂里。然后，我狠下心肠，像幽灵一样溜到门边，极其小心地移开木板，侧身钻了出去，又将木板轻轻合拢。

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我。我按照冯经历的指示，在地穴入口附近的乱砖堆里仔细摸索。很快，我的手指触到了三块冰冷、边缘粗糙的碎瓦片，它们被人为地叠放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品”字形！

标记！真的来了！

最后的侥幸心理彻底破灭。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拉紧破旧的衣襟，将半块玉璜和那枚铜钱紧紧攥在手心，像一道融入夜色的阴影，朝着城南荒坡的方向，疾步潜行。

夜深人静，棚户区如同死域。我专挑最黑暗、最僻静的小巷穿行，躲避着偶尔出现的更夫和野狗。寒风刺骨，我的心却跳得滚烫，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恐惧和渺茫的希望上。城南荒坡，废弃山神庙……那里到底藏着什么？等待我的，是最终的真相，还是永恒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