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展厅里,时间仿佛凝固。苏晚晚独自站在那片纯白与灯光构筑的空间里,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雕塑。目光一遍遍扫过墙上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画作,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又紊乱地跳动着。
震惊过后,是更复杂的情绪浪潮般涌来。羞耻、感动、茫然、还有一丝被窥探了所有秘密角落的无措……这些被她随意丢弃、甚至刻意遗忘的“黑历史”,此刻却被如此郑重其事地装裱、展示,像是在举行一场对她过往灵魂碎片的庄严葬礼,又或者……是一场无声的加冕礼?
她慢慢地走到那幅《惊稷》前,仰起头。近距离观看,更能看清当年自己笔触的稚嫩和用力过猛,色彩的运用也带着学生气的模仿痕迹。但那种几乎要冲破画布的、绝望与希望交织的 raw power,却隔着漫长的岁月,精准地击中了她。
她想起画这幅画时的心情。那是大四临近毕业,面对未知的前路,家庭的压力,以及对放弃艺术主修的不甘,种种情绪压抑到了极致,在一个雷雨夜爆发出来,才有了这幅画。画完后,她只觉得宣泄一空,随手塞进了画筒,再未打开。
原来,他曾说的“有点意思”,指的是这个。
她不是没有天赋。只是后来,生活现实的引力太过强大,那点微弱的、属于艺术的火苗,在柴米油盐和生存压力面前,轻易就被她自己亲手掐灭了。
视线模糊起来。她抬起手,指尖隔着虚空,轻轻描摹着画面上那株幼苗的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展厅侧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被推开,一位穿着得体、气质温和的中年女士走了进来,她是这个艺术区的负责人。
“陆太太,您好。陆先生都安排好了,这间主展厅旁边的几个独立工作室,也都为您预留了。里面画架、画具、材料一应俱全,都是按照专业标准配置的。您随时可以过来使用。”负责人微笑着,语气恭敬而不失亲切,“安保和日常维护您无需担心,我们会有专人负责,绝不会打扰到您。”
苏晚晚回过神,擦了擦眼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谢谢。麻烦你们了。”
“您太客气了。”负责人微微躬身,“那您先慢慢看,有什么需要,随时按铃叫我。”
负责人离开后,苏晚晚推开了那扇通往工作室的门。
里面空间宽敞,光线极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个安静的庭院。崭新的画架、调色板、各种型号的画笔、堆积如山的空白画布和各类颜料……一切专业工具应有尽有,摆放得井然有序,像是一个等待主人开启的宝藏库。
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和崭新画布的味道。
这气息,陌生又熟悉,瞬间将她拉回了多年前在大学画室的时光。
她走到画架前,手指拂过光滑的画布表面,一种久违的、近乎本能的悸动,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写作的瓶颈,生活的琐碎,在此刻奇异地被隔绝在外。
她在这里待了很久,只是看着,触摸着,什么也没做。直到韩特助打来电话,委婉地提醒孩子们快放学了,她才恍然惊觉时间流逝。
回到别墅,迎接她的是孩子们扑过来的温暖小身体和叽叽喳喳的童言童语。她抱着女儿,摸着儿子的头,心里那片被艺术气息浸润过的领域,与眼前烟火气的幸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充实感。
晚上,陆寒辰回来得依然不早。他进门时,苏晚晚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陪孩子们玩拼图。
他脱下西装外套,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似乎想从她表情里读出些什么,但什么也没问,只是如同往常一样,先去洗手,然后走过来,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他们玩。
“今天……谢谢。”苏晚晚抬起头,看着他,声音很轻。
陆寒辰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语气平淡:“地方租了三个月,别浪费。”
依旧是那样硬邦邦的,不带任何感**彩。但苏晚晚却从中听出了别的意思——他在告诉她,时间有限,机会给你了,要不要抓住,看你自已。
她没有再说什么感谢的话,有些东西,说出来反而显得轻薄。
从那天起,苏晚晚的生活里多了一个固定的行程。每天上午,处理好必要的家务和邮件后,她会独自驱车前往那个艺术区的工作室。一开始,她只是坐在里面发呆,或者漫无目的地整理画具,对着空白的画布,迟迟无法下笔。
太久了。拿起画笔的手是生疏的,构思画面的脑子是僵硬的。那种想要表达却找不到出口的焦躁,甚至比写作瓶颈更让她难受。
她试图临摹一些大师的作品找手感,但画出来的东西僵硬而死板。她烦躁地扔掉画笔,在空旷的工作室里来回踱步。
挫败感如同阴云笼罩。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育儿师发来的几张孩子们的照片。一张是予安在幼儿园搭积木时专注的侧脸,阳光照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另一张是心玥在花园里追蝴蝶,裙子飞扬,笑得见牙不见眼,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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