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昭昭 第69章 碎符烙魂

冰冷的黑暗，沉重如铅，将昭昭的意识彻底吞没。没有光，没有声，只有心口那点被“血髓引”强撑的微火，在无垠的虚空中微弱地明灭，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

然而，就在这意识沉沦的深渊底部，一种奇异的感觉却顽强地滋生。并非清醒，而是…一种被“点燃”的灼痛！源头，赫然是她的左手——那只在昏迷前拍向地面、触碰到了狼符碎渣的手！

指尖深处，一点微不可察、却冰冷刺骨的灼痛感，如同被淬毒的针尖反复刺扎。这痛楚并非源于皮肉，而是直抵灵魂深处，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滑腻的邪异气息。它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沉寂的意识深处，激起了第一圈涟漪。

“昭儿…”

母亲的声音，不再是清晰低语，而是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涌来，温柔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住她即将溃散的意识核心。

“碎符…烙魂…毒血…为引…看…那被篡改的过往…”

随着母亲意念的指引，那指尖的灼痛骤然化作一道冰冷的电流，蛮横地冲入昭昭的意识！眼前的黑暗瞬间被撕裂！

无数破碎、扭曲、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灌入她的脑海！

画面一：漠北荒原，朔风如刀。一座孤峰绝壁之上，矗立着一座由巨大兽骨和青铜垒砌的、充满原始蛮荒气息的祭坛！祭坛中央，并非圣火，而是一方比她见过的青铜秘匣更为巨大、表面布满狰狞狼头浮雕的…青铜巨棺！棺盖微启，缝隙中渗出惨绿幽光。一群身着黑水部萨满祭袍、脸上涂抹着诡异油彩的身影，正围着巨棺疯狂舞蹈吟唱。为首的老者…依稀是祭坛上那个萨满年轻时的模样！他手中高举的，赫然是一枚比她见过的狼符大上数倍、通体流淌着粘稠绿芒的…青铜狼首权杖！权杖顶端的狼眼，如同活物般转动，俯视着下方匍匐的部众。

画面二：雍京，雕梁画栋的深宫。一间弥漫着浓郁药味和血腥气的密室。年轻的太后（面容依稀可辨）脸色苍白如纸，腹部高高隆起，冷汗浸透鬓发。她身下，是触目惊心的血泊！一个产婆打扮的老妪（眼神阴鸷）手中捧着一个沾血的襁褓，襁褓中的婴孩…左眼瞳孔深处，竟有一点针尖大小的、极其微弱的惨绿幽芒一闪而逝！老妪嘴角勾起一丝诡秘的笑意，迅速用特制的药膏涂抹婴孩眼睑，那点绿芒被强行掩盖。密室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穿着黑水部服饰、低眉顺目的侍女身影，一闪而过。

画面三：燃烧的村落，哀嚎遍野。一群戴着青狼面具、动作迅捷如鬼魅的黑衣人（青狼卫！）正在屠杀。他们并非无差别杀戮，而是在…抓人！抓那些体格健壮、眼神凶悍的青壮年！反抗者被当场格杀，被选中者则被强行灌下一种粘稠的、散发着青铜光泽的诡异液体！服下液体的人，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迅速浮现出青黑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邪纹！他们的眼神变得空洞而嗜血，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被黑衣人驱赶着，汇入一支沉默而邪异的队伍。

画面四：还是那座兽骨青铜祭坛。巨大的青铜巨棺棺盖已被完全打开！棺内并无尸骸，而是…无数扭曲缠绕、如同活物般搏动着的惨绿色根须！根须中央，包裹着一枚拳头大小、形似心脏、通体散发着不祥绿光的…青铜核心！老萨满（此时已显苍老）跪在棺前，枯爪般的手虔诚地抚摸着那搏动的核心。核心表面，无数细密的符文流转，隐约勾勒出两个字——**玉碎**！他口中反复吟诵：“…以雍朝血肉…饲我圣种…玉碎…方得…新生…”

“嗬…嗬…” 昏迷中的昭昭发出痛苦的气音，身体无法控制地轻微抽搐。这些强行涌入的画面，带着强烈的精神冲击和邪异污染，让她脆弱的意识如同被撕裂！指尖那冰冷的灼痛感，此刻已蔓延至整个手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青铜蠕虫正沿着她的血脉向心脉钻去！

“凝神！以毒…焚邪！”母亲的声音带着雷霆般的威严，强行镇住她几欲崩溃的意识！

焚邪！如何焚？！

意念被逼入绝境！体内那些被强行禁锢在琉璃血脉中的冰蚕寒毒，此刻竟因那指尖入侵的邪异气息而疯狂暴动！它们感受到了“同源”的污染与威胁，如同被入侵领地的毒蛇，嘶嘶作响，释放出极致的冰寒！而这冰寒，竟奇迹般地暂时延缓了那青铜邪气钻向心脉的速度！

就是现在！

昭昭残存的意志爆发出玉石俱焚的狠绝！不再试图驱赶或压制指尖的邪气，反而以自身血脉为熔炉，将“血髓引”那淡金色的、霸道灼热的本源之力，连同狂暴的冰蚕寒毒，狠狠“撞”向那入侵的邪异青铜气息！

“滋啦——！”

意识深处，仿佛响起滚油泼雪的刺耳灼烧声！一股混合着冰寒、灼热与金属腐蚀气息的剧痛，从指尖瞬间炸开，席卷全身！那试图钻向心脉的青铜邪气，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蛇，发出无声的尖啸，在冰火交织的狂暴力量中被狠狠灼烧、消磨！

剧痛让昭昭在昏迷中猛地蜷缩了一下身体，额角渗出冰冷的汗珠。但效果是显着的！指尖那冰冷滑腻的侵蚀感被强行遏制，甚至被逼退了一丝！那些涌入的破碎画面也随之变得模糊、扭曲，冲击力大减。

就在这意识交锋的惨烈时刻，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带着铁锈与血腥气息的狂暴波动，顺着那条无形的“毒血共鸣”之线，猛地传递过来！

是林铁山！

她的意识碎片被这波动牵引，“看”向共鸣的另一端——

林铁山依旧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陷入更深的昏迷。他的左手无力地垂落，掌心向上。那个狼眼烙印清晰可见，针尖大小的惨绿幽芒在皮肉下明灭，如同活物的呼吸。而他的右臂…已经完全被那青黑色的、如同金属液体般流淌蠕动的邪纹覆盖！邪纹不再满足于手臂，正如同贪婪的藤蔓，顺着脖颈，缓缓向上攀爬！所过之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灰色，肌肉僵硬如同岩石。

更可怕的是，他面具下露出的下颌线条，正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喉咙深处，发出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砂石摩擦般的“咯咯”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僵硬的喉骨间…试图钻出来！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昭昭残存的意识！那不仅仅是邪纹的侵蚀…那是…邪术正在改造他的身体！试图将他变成非人的怪物！

“不…” 一个无声的呐喊在她意识深处炸开。指尖那被冰火之力灼烧的邪气，似乎感应到她剧烈的情绪波动，竟猛地反扑！剧痛再次袭来！

而此刻，在遥远的漠北祭坛。

老萨满枯槁的手腕依旧死死按在剧烈震颤、绿光喷涌的青铜秘匣裂痕上，浓稠的黑血汩汩流入，被匣体贪婪吸收。秘匣狂暴的脉动似乎因这血饲而稍稍平复了一丝，缝隙中喷涌的绿光也略显微弱。

老萨满浑浊的眼中，那惊怒与恐惧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专注与期待。他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口中念念有词：

“感觉到了…感觉到了…容器的痛苦…圣种的饥渴…快了…就快了…玉碎之匙…终将归位…以雍朝山河…献祭…新生…”

他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盯着匣盖缝隙内翻涌的绿光，仿佛透过这光，看到了某个正在痛苦挣扎的容器，看到了…一把即将被邪力侵染、强行拖拽而来的…钥匙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