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院判将自己锁在太医院最深处的药室已有两日。案头堆满了《毒经异草录》《南疆蛊术考》等生僻典籍,空气中弥漫着苦涩药味与那“余料”散发出的诡异冷香。
他眼底布满血丝,须发凌乱,官袍上沾着不知名的药渍。那包深色粉末像附骨之疽般啃噬着他的心神——每次靠近研究,都仿佛能听见无数怨魂在墨绿色烟雾中哀嚎。
“院判大人,”药童隔着门禀报,“按您吩咐的方子煎了宁神汤,可要送进来?”
“不必!”陈院判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墨绿异光,“把《前朝宫廷秘案辑要》送进来!快!”
药童吓得一哆嗦,慌忙去取书。这位素来温和的院判大人,自从研究那包邪门粉末后,就像变了个人。
陈院判颤抖着手翻开泛黄的书页,目光死死盯住“元启十七年贵妃巫蛊案”的记录。当年涉案的熏香配方里有一味“幻心草”,与“余料”的气味有七分相似。他抓起银针蘸取粉末,针尖竟浮现出与书中记载完全一致的螺旋纹路!
“找到了……缠丝引的辅料……”他喃喃自语,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浑然不觉自己的指甲已掐破掌心,“主料必是墨髓精粹,需以活人气血为引温养……苏婉嫔就是那个容器!”
他猛地起身想立刻禀报凰主,却在站起的瞬间天旋地转。恍惚中看见墨婕妤穿着染血宫装站在药柜阴影里,手持的青铜短杖正滴落粘稠的墨绿色液体。
“院判大人?”药童的惊呼声将他拉回现实。
陈院判冷汗涔涔地扶住桌案,再看阴影处空无一物。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嘶声道:“备轿!本官要面见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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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睡
永寿宫西暖阁里,承煜正裹着锦缎襁褓酣睡。乳母轻摇摇篮哼着江南小调,窗边新换的海棠盆景开得正艳,花瓣边缘却透着不正常的绛紫色。
“殿下今日睡得格外沉呢。”乳母笑着对值守宫女说,“定是这海棠安神……”
话音未落,承煜突然在睡梦中剧烈抽搐,小脸憋得青紫。乳母惊得打翻针线筐,值守宫女狂奔着去请太医。
昭昭闻讯赶来时,陈院判刚施完针。幼小的胸膛上扎着明晃晃的银针,孩子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鸣。
“是惊风之症。”陈院判脸色难看,“但脉象诡谲,似有外邪侵扰……”
昭昭的目光如冰刃扫过暖阁每个角落,最终定格在那盆海棠上。她亲手折断花枝,在断口处闻到与“余料”相似的冷香。
“查!这盆景经了谁的手!”她声音里的杀意让满宫人跪伏在地。
当夜值班的宫女太监全部下狱,内务府花卉司掌事太监在刑房咬舌自尽。线索断在冰冷的尸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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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私语
苏婉嫔跪在流华宫佛堂里,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白日里永寿宫的动静早已传遍六宫,她清楚感知到怀中的墨髓晶石正发出灼热的警告。
“你心软了?”阴冷的声音突然从经幡后传来。
她骇然转头,看见安国公夫人穿着宫女服饰从暗门走出。这位太后胞妹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慈悲的笑意,手里却握着一支镶嵌墨绿宝石的金钗。
“姨母……”苏婉嫔瑟瑟发抖,“皇子还那么小,我们非要……”
金钗猛地抵住她咽喉,安国公夫人俯身耳语:“墨主苏醒需要皇室血脉献祭。要么用那小孽种的命换苏家满门荣华,要么明日就让你父亲的人头挂在江宁城头。”
冰凉的钗尖划破皮肤,墨髓晶石在怀中剧烈发烫。苏婉嫔望着佛龛里扭曲的倒影,想起三日前被“缠丝引”折磨至死的贴身宫女,终于瘫软在地:“我…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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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密报
二更时分,林铁山被暗卫急叩院门。来人呈上一截带着齿痕的竹管,管内绢布写着潦草血字:
“缠丝需母体为引,破之必伤容器。苏氏女恐将玉碎。”
他攥着绢布在院中徘徊,右臂臂甲与宫中某处的共鸣越来越强。忽然想起北境古籍记载“墨髓噬亲”的传说,脸色骤变——若苏婉嫔真是被至亲献祭的容器…
“备马!”他抓起赤霄剑冲向宫门,“去安国公府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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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局中局
次日清晨,六宫例请安时,苏婉嫔破天荒用了正红胭脂。她端着缠枝莲纹茶盏走向昭昭时,袖中金钗的冷光映在琉璃屏风上。
“臣妾新得了庐山云雾,特呈请凰主品鉴。”她跪奉茶盏的瞬间,金钗即将刺出——
“且慢。”昭昭突然用护甲敲碎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苏婉嫔手上,“妹妹手上的翡翠镯子,看着像是墨婕妤旧物?”
满殿死寂中,云袖捧着一个打开的首饰匣进来,里面躺着与苏婉嫔腕上别无二致的翡翠镯,匣底赫然刻着揽月轩的印记。
“偷盗逝者遗物,按宫规当杖八十。”昭昭的声音如碎玉般清脆,“婉嫔是自个儿摘下来,还是本宫帮你?”
苏婉嫔脸色惨白如纸,腕间镯子突然渗出墨绿色汁液。在众人惊呼中,林铁山带着太医冲进殿内,银针精准刺入她后颈要穴。
“臣奉旨查案!”他按住抽搐的苏婉嫔,从她袖中抖落金钗,“安国公夫人此刻正在冷宫枯井边等候消息,侍卫已前去拿人!”
昭昭看着被制住的苏婉嫔,她眼中最后一点光亮正被墨绿色吞噬。那盆被移走的海棠在窗外轰然枯萎,满树花瓣瞬间化作飞灰。
(第一百四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