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魁 第72章 疯狂真相

堕落者那凄厉的哀嚎、疯狂的呓语与身体撞击地面的闷响，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茶馆前厅每一个“人”的心上。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痛苦与疯狂混合的污浊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那具被符文绳索紧紧捆绑、不断扭曲痉挛的躯体，那双充斥着无数混乱意识碎片的眼睛，活生生地展示着“吞噬”这条捷径尽头，是何等可怕的地狱景象。

王胖子脸上的肥肉僵硬，之前因不甘和憋闷而产生的那一丝对力量的阴暗遐想，在此刻这具活生生的警示面前，被彻底击得粉碎，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后怕与寒意。他张着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苏小婉将脸死死埋在林清源后背，瘦小的身躯剧烈颤抖着，仿佛那堕落者的疯狂会传染一般。

林清源紧握着右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帮助他抵抗着那扑面而来的精神冲击。他死死盯着那个仍在挣扎的同类，看着那青灰色皮肤下驳杂能量冲突造成的诡异隆起，听着那语无伦次、却字字血泪的嘶吼，内心深处最后一点关于“吞噬”可能带来可控力量的侥幸，也彻底湮灭。这不仅仅是力量的代价，这是灵魂的凌迟，是存在的彻底崩坏。

就在那堕落者又一次用头狠狠撞向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咚”声，口中混杂着“杀了我”和“吃了你”的混乱嘶吼时，一直静立旁的云芷，终于动了。

她没有靠近，只是抬起纤长如玉的手，指尖萦绕起一缕比之前为林清源疗伤时更加柔和、更加精纯的灰白色光芒。那光芒并不炽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安抚之意，仿佛月华凝成的清泉，缓缓流向地上那个狂躁痛苦的灵魂。

灰白色的光晕如同轻纱，温柔地笼罩住堕落者不断挣扎的躯体。当那光芒触及他皮肤的瞬间，他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对这蕴含着秩序与平和的力量本能地感到抗拒和痛苦，口中发出更加尖利的嚎叫。

然而，云芷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指尖的光芒稳定而持续地输出。那灰白色的光晕如同拥有生命般，一点点渗透进堕落者那充斥着驳杂煞气和混乱意识的躯体，试图抚平那狂暴的能量乱流，暂时隔绝那些嘶吼的外来意识碎片。

这个过程显然并不轻松，云芷的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汗珠，但她依旧维持着那平和而强大的能量输出。

渐渐地，堕落者疯狂的挣扎减弱了。他撞击地面的动作停了下来，身体虽然还在剧烈颤抖，但那种纯粹的、野兽般的狂躁似乎在一点点褪去。他喉咙里发出的不再是毫无意义的嘶吼，而是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痛苦的呻吟。

又过了片刻，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混乱不堪的眼睛中，疯狂的血色和混乱的碎片光泽如同潮水般暂时退去，露出了短暂而脆弱的……一丝清明。

那清明如同狂风暴雨中短暂露出的星辰，微弱，却真实存在。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目光扫过狼藉的地面，扫过神色凝重的茶馆成员，最后落在了离他较近的林清源、王胖子和苏小婉身上，尤其是在林清源那焦黑的左臂和王胖子身上的伤口处停留了一瞬。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愧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这……这里是……”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不再充斥着疯狂，而是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弱和不确定。

“清平茶馆。”云芷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如同定海神针，安抚着这缕刚刚找回的、脆弱的意识，“你安全了，暂时。”

“清平……茶馆……”堕落者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那丝清明剧烈晃动起来，恐惧如同实质般溢出。

“不……不！玄阴宗！他们将臣……他们毁了‘竹影居’！老陈……小玲……阿武……他们都……都死了！！”他激动地嘶喊起来，被捆绑的身体再次试图挣扎，泪水混合着污浊的血迹汹涌而出。

竹影居？林清源心中一动，这似乎是一个和他们清平茶馆类似的小团体名字。

云芷指尖的灰白色光芒微微加强，柔和而坚定地压制着堕落者再次躁动的情绪和能量。“慢慢说，孩子。”云芷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引导着对方倾诉，“竹影居，发生了什么？”

在云芷那平和力量的安抚下，堕落者激动的情绪似乎被强行按捺下去，他大口喘着气，眼神痛苦地涣散着，仿佛陷入了不堪回首的噩梦。

“我们……我们竹影居，原本……原本也和你们一样……”堕落者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回忆的苦涩，“躲在城市的角落里……靠着一点微末的本事，收集些阴气……勉强维持着，不伤人，不吞噬……只想……只想活下去……”

他的话语，让林清源、王胖子和苏小婉感同身受，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挣扎在黑暗中的自己。

“可是……玄阴宗……他们找到了我们……”堕落者的声音骤然充满了恐惧和恨意，“他们将臣……那个恶魔！他想要吞并我们，让我们成为他的爪牙……我们不肯……我们就……就被攻击了……”

“老陈……我们的首领，为了掩护我们撤退……被……被他们将臣亲手……吞噬了……”说到这里，堕落者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恐惧，“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将臣吞噬老陈尸丹时的样子……力量……瞬间暴涨……那种威压……我们根本……根本无法反抗……”

林清源的心沉了下去。将臣，玄阴宗宗主，亲自出手吞噬了一个小团体的首领……这不仅仅是征服，更是立威，是恐吓！

“我们逃出来了……一部分人……”堕落者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绝望，“可是……仇恨……不甘……像毒火一样烧着我们……我们太弱了……弱得连报仇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中那丝清明开始被猩红和混乱再次侵蚀，但他似乎凭借着最后一丝意志，死死抓住这短暂的清醒，要继续说下去。

“然后……我们中间……有人提议……既然他们将臣可以靠吞噬变强……我们为什么不行？”堕落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容，“一开始……我们只敢找那些落单的、弱小的玄阴宗杂兵……吞噬他们的尸丹……”

“力量……力量真的提升了！很快！”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但随即又被巨大的痛苦淹没，“可是……不够！远远不够！想要找将臣报仇，需要更强的力量！我们需要吞噬……吞噬更多！”

“于是……我们开始不满足于杂兵……我们开始猎杀更强的目标……甚至……甚至……”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悔恨与恐惧，身体筛糠般抖动起来，仿佛回忆起了最不堪、最无法饶恕的罪孽。

云芷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声中蕴含着千年的沉重：“甚至……将目光投向了……同伴？”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审判，击溃了堕落者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嚎，不再是疯狂的嘶吼，而是充满了无尽悔恨与绝望的痛哭！

“是！是我！是我啊！！”堕落者涕泪横流，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声音破碎不堪，“为了力量……我吞噬了重伤濒死的小玲……我偷袭了信任我的阿武……我吃了他们！我吃了我的同伴！我吃了我最珍视的人！！”

“我得到了他们的力量……我变强了……我甚至感觉自己快要突破了……”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尽的空洞与麻木，“可是……他们的声音……他们的记忆……他们的怨恨……开始在我脑子里响……不停地响……我分不清自己是谁了……我看到小玲在对我哭……看到阿武在骂我……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想毁掉一切……”

“最后……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了……竹影居……没了……我所珍视的一切……都被我自己……亲手毁了……”他瘫软在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只剩下空洞的躯壳，发出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呜咽，“哈哈……哈哈哈……报仇？我连仇人是谁都快忘了……我只想……只想把脑子里那些声音……都赶出去……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真相，以最残酷、最血淋淋的方式，呈现在所有倾听者面前。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堕落故事，这是一个关于仇恨、绝望、诱惑与最终自我毁灭的悲剧。一个原本与他们一样，想要在黑暗中坚守底线的团体，在强大的外部压力和复仇的执念驱使下，一步步被“吞噬”的诱惑拖入深渊，最终，复仇未成，却先亲手葬送了自己所珍视的一切，连同自己的灵魂，一起化为了疯狂与痛苦的养料。

前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堕落者那绝望而麻木的呜咽，还在空气中低回，如同葬歌。

林清源看着那个彻底失去生气、只剩下痛苦空壳的同类，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警醒，如同冰水浇头，让他通体冰寒。

王胖子脸色惨白，胖大的身躯微微晃了晃，似乎有些站不稳。他终于彻底明白，林清源之前的坚定拒绝，是何等的正确与重要。那条路，通往的不是力量与复仇，而是永恒的、亲手造就的地狱。

苏小婉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泪流满面，看着那个堕落者，眼中充满了同情与巨大的恐惧。

云芷收回了指尖的光芒，那缕短暂的清明已然消失，堕落者的眼神再次被混乱与疯狂占据，开始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身体重新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但此刻，他之前的每一句哭诉，每一个充满悔恨的字眼，都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这，就是吞噬之路的尽头。无关善恶，只关存亡——灵魂的存亡。